泥菩萨

　　最近天气一直不太好，天空灰蒙蒙的，她许久未出门，本准备在学校窝到放假，但天不遂人愿，她得去老校区交一份资料，磨磨蹭蹭到下午才出门，再回这边校区已经四点过。
　　喻宵宁在转角的垃圾桶旁边遇见一只白色的小猫，毛都没长齐，脏兮兮的，蜷缩在垃圾桶旁边的纸箱上。
　　已经进入十二月，喻宵宁穿了大棉袄，还裹着围巾才敢出门，小猫瑟瑟发抖，叫声很轻，还是因为她在垃圾桶旁边系鞋带才能听见。
　　她蹲在那儿，看了几秒，从包里掏出纸巾想裹住小猫，她给它擦了擦，它就缩在那儿一动不动，任她碰，还往她手上贴，似乎想汲取一点点温度。
　　她于心不忍，把围巾解下来，包住小猫，风往她脖子里面灌，冻得她头皮发麻，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小猫看起来不是很好，她蹲在垃圾桶边犹豫半天，最终还是不忍心，便把小猫抱起来走了。
　　可她只不过是一个穷学生，住在宿舍也没办法养猫，父母工作很忙很辛苦，也不可能带回去给父母养，更何况父母也不过在这边租了房子，房东明确说了不能养宠物，她不能为了这只猫让父母搬出好不容易找到的物美价廉的房子。
　　喻宵宁为这无解的题感到为难，但此刻又没办法放下小猫。

　　向沉站在街角，天气实在冻人，他戴着一顶毛线帽，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司机还没到。
　　这一段路上的车很少，她从街对面走过来，整张脸冻得发白，只有鼻子红红的，她抱着一团红红的东西。
　　向沉闲得无聊，多看了几眼。
　　她在笑，围巾里探出一个白色的小脑袋，是一只猫。
　　向沉愣了下，喻宵宁已经走到他身边，声音很小，像只猫似的，他听见她说：“乖乖，对不起啊，我没办法养你。”
　　司机把车停在他面前，向沉上了车开窗往窗外看，喻宵宁的背影越来越远，司机不解：“老板，您不冷吗？”
　　向沉给何晋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掉头。

　　喻宵宁第一次在华江遇上混混，她本能地低着头往旁边绕，但人家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把扯下她的帽子，头发产生静电在空中飘起来。她惊慌失措地低着头抱着小猫蹲在地上一句话说不出口。
　　她想尖叫，可是这是一条拆迁的巷子，旁边只有一个停工的工地，没有人能帮她。

　　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为首的人已经把她的帽子丢到地上踩了几脚，他说着本地的方言，她不太能听得懂，只大概听到钱什么的。
　　她回忆着安全教育时候的办法，把钱包从包里翻出来，丢向他们身后，抱着猫就跑。还没跑出去就被抓住，这次他们说的话她全听懂了：“你他妈逗小孩儿啊。”
　　头发在他手里，喻宵宁往后退了两步，眼泪落下来，整个人都发抖，一开口就止不住哭腔和害怕：“我真的没有钱了，放过我行不行，求求你了。”一句话断断续续，那人没耐心听完，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拧回来：“没钱？哥哥也可以要别的。”
　　他身后两个人都笑起来，猥琐得要命，她腿软地跪坐在地上，哭得开不了口。

　　“喂！”她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她终于等到救星，她掐了自己一把，才稍微捡回点意识求救：“救救我。”
　　那个混混愣了愣，看向她身后：“老……老子的事儿少管，赶紧滚蛋！”
　　喻宵宁爬向墙角，四个人打作一团，猫猫从怀里探出头舔舔她的手，她没敢多看，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跑出那个巷子，街边有几个人，马路对面还有一群高中生闹哄哄的，她才敢停下来在长椅上坐下。她想继续跑，可实在是跑不动，她规规矩矩的二十年人生，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
　　她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没有人接。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嘿，你还好吗？”
　　她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就要跑，围巾勾在椅子的角上，猫咪也掉到地上直叫唤。
　　“你刚刚跑得太着急了，你的钱包。”
　　喻宵宁终于稍微冷静一点回头看他。
　　是一张年轻帅气的脸，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棉袄，还喘着气，头发有点凌乱，手里拿着她的钱包和帽子。
　　她缓了口气说：“谢谢你。”转瞬又为自己抛下他跑掉而愧疚，只好一个劲儿地道谢。
　　他把钱包递给她，白色的毛线帽很脏，他拍了拍，但于事无补。
　　喻宵宁才把钱包装进包里，对他笑笑说：“没事，我带回去洗洗就干净了。”
　　他才露出略带歉意的笑，把帽子也递过去。
　　喻宵宁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整张脸通红，头发凌乱。他伸手替她捋了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帽子给她戴上。
　　她愣在原地，脑子里警报拉响，不会是一个团伙吧。
　　犯罪案例都那么讲的，当你遇到坏人而这时候正巧有人救你，那这个人也很可能是坏人。
　　她沉了口气，没再说话。
　　猫咪又叫了两声，她先把围巾从椅子上取下来，才蹲下去，他先一步碰到小猫，喻宵宁的手握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带着暖热的温度，她的手冷得冻人。
　　是他先惊讶地抬头看她：“你手怎么这么凉？”
　　喻宵宁隔着围巾从他手里裹住猫咪抱回来，说：“谢谢你，我请你喝个奶茶吧。”
　　街对面就有一家奶茶店，不会被抓走吧她想，万一人家真是好人，不管怎么说也救了自己。
　　他不置可否地看向她，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暖手宝塞到她手里，突然挑了挑眉问她：“你不会以为，我是坏人吧？”
　　喻宵宁被戳穿了心思，尴尬得耳朵发烫，做出欲盖弥彰的表情：“啊？没有呀。”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又解释两句：“我叫向沉，刚刚是想从那条巷子穿过去，去后面那家宠物店。”
　　穿过那条巷子后面有一家宠物店，准确讲是一个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她就是想把猫咪送到那儿去。
　　喻宵宁才放下防备，对他说：“我请你吃个饭吧，真的很感谢你。”

　　最终只请他喝了杯奶茶，两个人坐在店里，暖烘烘的，猫咪从围巾里爬出来，喻宵宁又开始犯难，不知道这猫猫该怎么办了。
　　向沉伸手逗了逗猫，问她：“叫什么名字？”
　　“喻宵宁。”她下意识回答，发现他一直在逗猫，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问猫咪，“刚捡的，还没给它起名字呢。”
　　他低着头笑了笑，喻宵宁，这个名字蛮好听的。
　　“你打算养它吗？”他收回手，用湿纸巾擦了擦手，看向她。
　　向沉刚刚救了她，人也彬彬有礼，她难得地朝一个陌生人多说几句：“养不了啊，我刚刚打算把它送到后面宠物店去的。”猫咪在她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给我养吧。”

　　喻宵宁再三向他确认是否真的想养猫。最终把猫咪给了他，连带着那条围巾。
　　在路口分开的时候两人给猫咪确定了名字，叫茉莉。还加了联系方式，他说想看猫猫的时候可以找他。
　　宿舍很暗，当初开学的时候被分到了这个宿舍，本来的四人间只有三个人，后来那两个室友也搬走了，就只有她一个人住，也没人再搬进来。
　　她开了灯，空荡荡的宿舍头一次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
　　华江的冬天总有刺骨的风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里钻出来，她才发觉后背发凉，大概是刚才跑的时候出了汗，现在冷下来，浑身都发抖，也有那几个混混一份。
　　她拿了睡衣去洗澡，出来发现妈妈回了电话。

　　她又给妈妈拨回去，避开今天遇到的事情，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大概一提起下午就会哭出来，但事情已经过了，也没必要说出来让妈妈担心。
　　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也不太好，说两句话就咳起来，说是天气太冷感冒了。她再三嘱咐妈妈好好保暖，好好吃药。
　　挂了电话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害怕被冲淡了一些，用凳子抵住了门才上床去，躺被窝里还心有余悸，回想起下午的事儿，第一个跳进脑子里的是向沉。
　　向沉递给她的暖手宝还在桌上，那件脏了的棉袄和帽子挂在门后，脑袋里的还有微弱的“喵喵”声。
　　她睡到半夜做了噩梦，看不清脸的人拽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往墙上撞，还有刺耳的刹车声，整个梦境一片混乱，她穿着白色的衣服身上不知道从哪儿沾了满身的血。再然后就是茉莉，扑进她的怀里，有人在身后喊她，她回头，漫天的火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爸爸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说：“宁宁，吃饭啦。”
　　在噩梦里穿插着乌托邦，火光里是爸爸喊自己吃饭的声音，她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五十七。
　　她清醒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睡过去，睡着又开始做梦，这一次的梦里没有鲜血和火光，只有雨和伞，她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天空很黑但霓虹灯很亮，雨好像都变成了彩色，一滴一滴落在她身上，头上多了一把伞，突然的视角转换，她在梦里变成第三视角，那把黑色的伞撑在她的头顶，看不清撑伞的人，但她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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