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

　　“夜空，缓缓地被点亮，光晕落在你手上……”清吧里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女孩的轮廓，袁巾的表情却不似灯光柔和。
　　“你怎么还没到啊？我已经等了你二十分钟了！”袁巾撅着小嘴愤愤地打字轰击屡次因工作放鸽子的男友。
　　“叮咚。”刚放下手机，袁巾听到了新消息提示音。
　　来自陌生号码？她好奇点开。
　　这条消息没头没尾，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生日快乐。”
　　袁巾正在心里翻找人选，消息提示音声音再次响起。
　　“我说过我会永远记得。”
　　空气寂静了片刻，是歌曲在酝酿高潮部分。
　　“你是落在我世界里的一束光，向我奔来万物都生长……”台上的歌手声音清甜，仿佛穿透时光，无厘头的消息像丝线牵出记忆绵长——

　　“Surprise，生日快乐！”小型礼花在袁巾眼前炸开，透过在空中起舞的五彩碎屑，袁巾看到了对面靳泽言温柔的脸。
　　袁巾环顾四周，墙壁上的彩带、窗户上的花纸、餐桌上的烛光晚餐……
　　房间不过七十平米，狭小逼仄，但里面的一切无不昭示着今日的盛大。
　　靳泽言替袁巾换好鞋子，站起身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袁巾的情绪。
　　“呦，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过生日还不开心呀？”靳泽言弯腰与袁巾平视，挪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嗯……”泪水抢在第一句话之前夺眶而出，在外人面前假装的坚强顷刻崩塌，仿佛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她的所有防备都卸下了。
　　“怎么还哭上了？”靳泽言将她拥入怀中，慢慢地用手抚摸她的头发，“和我说说是谁欺负我们袁巾啦。”他像哄小孩一样轻声安抚怀里的女孩，幼稚却格外奏效。
　　“她们都不记得我的生日，四年才一次，却不被人放在心上。”袁巾带着鼻音，抽了抽鼻子继续诉说委屈，“可是我会清楚地记得她们每个人的生日，我就是感觉我的付出永远得不到回报……”
　　“谁说没人放心上了？谁说没有回报了？”靳泽言打断了她。他拉开袁巾，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偏棕的眼睛直视着袁巾，一字一句道：“我会永远记得，相信我。”

　　“叮咚。”提示音打断了袁巾的回忆。
　　“但，也仅限于此。”
　　脑海中的回忆终成碎片。
　　袁巾的嘴角弯出了自嘲的弧度。四年，早已物是人非。她不再是因别人忘记自己生日而哭鼻子的幼稚鬼了，而她的身边也没了会接纳她所有碎碎念的人了。

　　“哎呀，乖宝，真的对不起，今天公司真的有急事，来迟了点，没生气吧？”姗姗来迟的路易登放下公文包，坐到了袁巾对面。
　　“嗯，没事，我理解。”袁巾闻声抬头，回应着。
　　她今天格外好说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生日对我来说不过是改善伙食的存在而已。”
　　“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生日快乐啊乖宝。”路易登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我给你准备了个特别的礼物。”语毕，他从身后捧出了一大束白玫瑰，中央嵌着一枚精致的钻戒。
　　“我们在一起963天了，是时候结束这场恋爱长跑了。”对面的男人慢慢靠近她，单膝下跪。“袁巾，嫁给我好吗？”
　　可是此刻，本该立即答复的袁巾却迟疑了，脑海中闪过某个人的脸。
　　回想这963天，路易登是个称职的男朋友，贴心、温柔、浪漫。可是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四年前那般悸动的感觉了。
　　白玫瑰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这是她最喜欢的花，但却不及四年前出租屋里廉价的礼花盛大、动人；钻戒借着清吧的灯光毫无保留地绽放闪耀的光，却没有那日窗外映射进出租屋里的阳光暖人、明媚。
　　“但，也仅限于此。”短短六个字，分割时间，也分隔命运；昭示关切，更昭示距离。
　　“你是落在我世界里的一束光……”歌曲再次进入高潮部分。
　　深邃的黑暗里，绝望者看见一丝光，却发现那是玻璃上的月亮，只能看不能摸。
　　而今，天亮了，玻璃上的月亮被柔和的日光替代，该和过去的月光告个别了。
　　沉默半晌，袁巾缓缓回答：“好。”
　　月亮皎洁无暇，却遥不可及，高攀不起，不如退一万里，与眼前人携手共进。

　　靳泽言打完最后一个字，将手机放进口袋，通过安检，登上了飞往米国的航班。
　　透过舷窗，他在心里暗暗向属于这座城市的月亮道别，也包括埋葬在这座城市的记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幸福安康。”

　　“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将手机关机，系好安全带，本次航班……”不知过了多久，空姐的播报声让靳泽言回过神来。
　　他摁下关机键，看着手机上最新一条消息在视线中逐渐模糊。
　　“我要结婚了，祝你前程似锦。”

　　“2020年2月29日，ZN—9420次航班于当日晚21时56分因遭受高空风暴不幸坠机，乘客无一幸免。本次事件……”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尽显无尽悲痛。
　　2月29日？袁巾心下震颤。这个世界的悲喜果然无法相通，有人沉浸订婚乐情，有人痛失亲人家属。可是自己应当属于前者，但不知为何，听到新闻时却可以和后者共情。心中涌动着一丝不安。
　　“乖宝，想什么呢？”发觉袁巾走了神，路易登伸手关掉了车上的播报，“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啊，哭丧着脸做什么？”
　　阳光倾泻而下，落在袁巾细软的发梢上。
　　他们刚去了民政局。
　　想到这，袁巾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立刻整理了情绪，抬头与他笑脸相迎，“没有啦，我有臭脸综合症你忘啦？”
　　袁巾说完，转过头看着车窗外车水马龙出神。
　　袁巾想到自己曾提及最喜欢粉色，路易登便悄悄把车上了粉漆。她转头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丈夫，嘴角微微上扬。这个世界总有人在意着你，倒也不必苛求那个人是谁。
　　纯洁的爱意藏在细节的每个缝隙。
　　往事就是往事，不再刻有谁的名字。3月1日会是崭新的一天。

　　“近日，某地一货车司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致三起车祸，六死一伤，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请收看……”电视机跳转到现场画面，记者身后的一抹靓丽的粉色在阳光下显出无尽的死寂。
　　往事如烟飘渺，日历的最后一页永远停在了3月1日。
　　故事总要有结束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尾声的。有些乐章从一开始唱的就是曲终人散。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愿他们在天堂时，手上拿的是人间喜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