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

作者:花满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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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世逢始


      远处冷箭嗖嗖射来。
      伴随痛哭的哀嚎声,最后一个将士颓颓倒地。
      硕大雨珠重重砸向地面,与地面上的鲜血融为一体,血流成河。
      霍骁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居高临下的淡淡扫过地上的伏尸千里,随即踏上玉阶,执剑大步走向面前的金銮宝殿,被血浸红的战袍在飒飒秋风中飘扬。
      他在无人的殿中坐上那至高无上龙椅的那一刻起,他便深知,此后再无先帝,再无太子,……也再无九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乐三十四年,九王霍骁弑父杀兄登基,改年号元和,翎王公开与新帝为敌,颇有叛乱之势,大椋王朝风雨飘摇。
      元和一年,夏
      一辆紫蓬马车徐徐慢行在官道上,马蹄踏处,惊起落花满地。
      马车旁规规矩矩走着的位少女,少女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插了一梅花白玉簪,约莫十六七岁,身着青色布裙,眼眸盈盈,透着青涩与温柔似水,她相貌算不上貌美,倒是有些姿色平平,可再瞧那纤瘦身段和白皙肤色,倒也颇讨人怜爱。
      她是个婢女,名唤无忧,本名姓楚。本是个芝麻官的小女儿,自小是个识大体,温柔知礼的,后被继母发卖为婢女,幸而被她后来的主子赵姮救下,这才成了赵姮的贴身婢女。
      车内纤指轻轻掀开帘子,车外天边初泛红,有春风小意拂过,再放下那帘子,车内便显得昏暗了,愈发暗的光线夹杂着回忆如潮水般向赵姮涌来……
      古旧的小厅中正椅上坐着她名义上的父亲周麟,是的,仅仅是她赵姮名义上的父亲,她的亲生父亲,早已死在那场灭门惨案中,而杀她父亲,灭她全族的人,便是当今新帝霍骁。
      “姮啊,你自小聪慧,此番入宫,只怕是凶多吉少,那霍骁当初弑父杀兄登上帝位,手段极其残暴阴险,若刺杀他失手,极有可能命丧黄泉”
      周麟顿了顿,说道:“为父知道,此事极难,因此为父已派遣一个暗卫保护你,名叫阿九,他混在宫中侍卫之间,为你打探消息也方便些,若有何计划,你自召他来便可。”
      “虽然为父对你信任,可还是不放心……你须记着,到燕京后一定要藏露锋芒,尽量不惹出乱子来,保全自身。”周麟说罢捋了捋胡子,唑一口茶,似是很满意自身说辞。
      赵姮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淡淡品着手中的茶,茶水蒸腾的雾气晕染开来,她轻阖眼眸,乌黑的长睫毛微颤,至若惘然。从未张嘴回应,嘴角却一直挂着令人挑不出错的笑。自从被他捡来以后,她又何尝不是被仇恨蒙蔽,每每寒夜从梦魇中惊醒,梦魇中便定然有将军府的故人。
      可她亦知晓,她不得不拿起煞气凛然的刀刃,她不喜欢刀刃匕首,只觉得那锋利一尖尖上干涸了多少人的热血难凉。
      她睁开双眼,眼波流转,托腮怔怔地远望窗外南飞的大雁,慕着它们的自由无忧。
      刹那间,父亲的话音不见了,眼前的小厅景色也化为云烟,天旋地转,她像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仍在那方小小的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她即将要去杀仇人,一切都真实的可怕。梦中这些记忆如一把锐利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使她压抑的喘不上气。
      她缓缓抽出藏在袖怀里的匕首,擦的锃亮,她紧紧握住它,手不住的颤抖,匕首上正映出她此时的眼睛,美眸若秋水盈盈,却黯然无光。
      她自嘲笑笑,难言的回忆使暂时封存的仇恨再次涌上心头,转瞬间眼眶红了。马车已进京了,正经过街市喧嚣,人群流动。昏暗的车内却宁静的可怕,毫无生机。
      她红着眼,只觉心颤,泪珠如断线般滚落,滴落在那锋利的匕首上,那上面映着的眼睛已模糊不清。
      “小姐,我们到燕京了”
      无忧的一字一句才惊起赵姮,她赶忙擦干眼泪,泪痕浅显,掀开车帘,强装淡然镇定的回应,一到燕京,便意味着她要将脆弱的内心彻底封存。
      到燕京城时已临黄昏
      燕京作为天下都城之首,不枉是个好去处,燕京的皇宫就更莫要再提,马车过了青石步道,整个皇宫如一幅繁华富丽的画卷,在休休眼前蔓延铺陈。亭台殿阁错落参差,琉璃瓦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宫门口聚着许多平民,都想一睹宫中未来的众位主子的风姿,守宫门的侍卫见这么多平民,却也懒怠了,只得任由他们聚在一起,毫无纪律可言,又依着男儿本色却也斜着眼往宫门内马车旁巴巴的望,大饱眼福。
      此处早已聚集了众多美人,各具风姿,香风阵阵。
      “张大哥啊,你那妹子可是穿粉色衣裳的那个?”
      “是是是,就在那儿呢!”将近三十的男人擦着汗满脸自豪的说。
      “张大哥的妹子好生水灵啊,衣裳也艳。”
      男人皱眉轻蔑的瞥了一眼妹子旁边的赵姮,轻挑的啧一声,一口浑厚方言:“那是,你瞅瞅都把旁边的艳压老多了,瞅她旁边的穿的朴素的很,要是俺妹子选秀时和她一同,指定选俺妹子哩。”
      赵姮站着等着嬷嬷来,渐渐的也乏了,便转身走走,正好瞧见宫门口一堆平民白丁谈笑着指指点点。
      “欸,大哥大哥,你瞅瞅你刚才说的那小娘子,挺好看的哩!”
      张大哥仔细瞧了瞧,残阳正洒向她,将她整个人皆照的清晰,美人玉颈纤纤,青丝云髻插银钗,远山眉桃花眼,眼尾细长上挑,肌肤胜雪,却不知为何令人不敢接近,颇有冷艳之风韵,只那一身的藕色丝织罗裳稍逊了风姿。
      “她若是搽了胭脂什么的,冒不准还能赶得上宫中的娘娘哩!”
      张大哥有些心虚的看看自己的妹子,不免有些庸脂俗粉之意,可那赵姮却颇有遗世独立的美,白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去去去,不过是有些姿色罢了,俺去芳菲楼随便找个姑娘都能跟她半斤八两,好看有啥子用,又成不了你婆娘!”
      赵姮远远的白了他们一眼,随即转过身望着眼前的皇城,心中千千结。
      待嬷嬷到后,她便跟着队信步走至长廊。
      赵姮边走,边静静听着秀女们的悄声议论:
      “刘姐姐,今儿穿的可真艳呐,姐姐这等美人儿定然得入选。”
      “妹妹慎言,当今陛下如此……唉。只怕入选以后稍有不慎,便是连坐九族的大罪。”
      “今儿是大选的日子,可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说,陛下是何等模样啊……”
      “……我听说陛下样貌猥琐,皮肤黝黑,年近五十……”

      赵姮并不注意这些闲话,她已舟车劳顿了一天,想都没想便在离她最近的一个石桌前坐下,这桌上的秀女们不知为何停止了欢声笑语,面面相觑,随后面色不虞的盯着她。
      赵姮微微怔愣,挑挑秀眉,心中也明了,她本也不是那种隐忍受气之人,既然不欢迎她,她又何妨不走开。不待见她的人,她亦不给她们好脸色看,想到这里,她索性起身离开那座位,那些秀女们才又开始切切察察。
      她放缓脚步,隐隐约约能听出个大概来:
      “这就是那赵姮么,陛下和她可是世仇,她还来选秀……不是找死么。”
      “有甚世仇?”
      “数年前陛下屠了她满门,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
      “啊?那她来选秀怕不是要弑君?”
      “哼,那还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陛下英明神武,等陛下知道她也入宫后……说不准还没等到她弑君,陛下早把她碎尸万段了……”
      “你瞧瞧她那个劲儿,装什么清高……”
      随后是她们幸灾乐祸的笑声。
      赵姮只当没听见,又想起周麟曾告诫她莫要闹出乱子来,坏了她的大事。她忍住怒火,不紧不慢走到最后一个石桌坐下,这桌上只有两个少女,她无意间一瞥:
      一个秀女狭长丹凤眼,脸如三月桃萼,眉若远山青黛,眼角微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另一个衣着清丽朴素,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出水芙蓉,花容楚楚。那丹凤眼的秀女抬眼看见了她,便朱唇轻启,漫不经心道:
      “且坐罢,无妨。”
      赵姮欠身道谢坐下后,那说话的秀女随手拿起桌上一干净的茶盏,随后拿起茶壶缓缓沏了一杯茶递给她,赵姮喝罢,眼神有些戒备,迟疑开口:
      “二位如何不会介意我的身份?”
      话音刚落,衣着朴素的秀女抬眸,温婉一笑:
      “自然是不会的,人们总不能因一个人的身份而否定此人。”
      “只不过,你如今在我们当中可算有名了。”

      丹凤眼的秀女赞许的点点头,用清脆尖细的嗓子说:“我们不曾觉得你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是人之常情,哪怕仇人是帝王,便是换作我,我也是要报的。”
      另外一个秀女闻言面色惊恐,急忙捂住那正说话的秀女的嘴,“姐姐,这里人多眼杂,且注意着点吧。”
      丹凤眼秀女轻轻放下那秀女的手,撇了撇嘴,仍毫不在意:“那又如何,我这是看不下去那些个高门嫡女丑恶虚伪的嘴脸,自认清高。”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她来又怎的了?就算是那黔首巷中的叫花子来,她们也不能妄议。哼,一群庸脂俗粉,还什么世家贵女……就这也配?”
      “只是你胆子倒也大,居然毫不掩饰身份,令人佩服啊。”

      那温婉秀女闻此言,眼眸弯弯,掩嘴轻笑起来,随后便顺着她的话头转向赵姮继续说:
      “你不必理会,我最是讨厌这些爱说风话贵女,你与她们无冤无仇,她们倒为自己担心了,甚是荒唐。”
      “况且,姐姐你今日既然已安全到了此处,便说明陛下批准了你入宫,想来,陛下应不会治罪于你,陛下说真想杀了你,早就在看见花名册上你的名字后动手了。”

      赵姮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她的手微微颤抖,可心中的巨石压得她执拗不下,她不能、亦不敢确认这暖流的来源是否真心,任何人,她都不得不防。
      赵姮深吸一口气,垂眸避开二人的眼神,强装神色平稳,青葱玉指轻轻托腮,若有所思。尔后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二人,眼神晦暗了几分,语调微扬试探道:
      “你们今日与我说这些话,……为何要如此说,有何目的……我不敢确定你们是否是出自真心的。”
      那丹凤眼的秀女听罢稍微怔愣一下,眉头微微蹙起,脸颊通红,长长的睫毛下是有一丝怒气的双眸,还未她等开口,赵姮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眸确是一片冷然淡漠,悠悠然开口:
      “你们……不必误会,尽管说便是,我不是不领情,只是我经历了太多事,见惯了世道的丑恶,往往会对人有所戒备,任何人我都不得不防,我太过多疑,并无恶意,只是想弄明白此事罢了,恕罪。”
      只见那温婉的秀女轻轻拍了拍那丹凤眼秀女的手,似是安抚,随即莞尔道:“你的想法我们都明白,我们今儿对你说这些并无恶意,只是阐明心中所想罢了,我二人都是直性子,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对你有所欺瞒的。”
      赵姮犹豫了一会,心中正是复杂,咬了咬唇,复而又豁然开朗一瞬,转瞬却又放不下戒备,只得暂且转移话题,见机行事:
      “也罢,可知二位名否?”
      那衣着朴素的温婉秀女的花容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喜色,似枯木逢春般,柔柔道:
      “我叫步卿辞,日后称我为阿辞便可。”
      狭长丹凤眼秀女轻抚鬓角,凤眸映出点点光斑,努了努嘴,拉长声音开口:
      “白桉”
      “……可愿结识为友?”
      赵姮略略沉吟,轻声道。
      步卿辞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说,怔了一下,随即含笑点点头,语气诚恳:“自然是愿意的。”
      赵姮的目光又转向那名叫白桉的秀女,刚刚出言不逊惹恼了她,赵姮便有些不自在。
      白桉感受到她的目光,略一抬眸,正巧撞上她若秋水般的盈盈美眸,便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了,她撇撇嘴,昂首倨傲的说:
      “我可没说我拒绝。”
      赵姮垂首浅笑,面容若春风和煦,内心却暗流涌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倒要见识你们究竟所安何心。

      ————————————
      作者有话说:
      女主因为经历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心理有些敏感阴暗,后文中会很多疑敏感,若雷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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