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也逍遥

　　天色渐沉，红色的火烧云在天际翻滚着，将那一方天地尽皆染成嫣红的色彩。
　　白岫踩着不过四厘米高的小皮鞋，拎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皮包在人行道上匆匆行走。身边行人摩肩擦踵，彼此脸上都带着几分生疏的漠然。
　　即便已经在这个沿海城市工作了四年，但每次孤身一人走在这喧闹的街市上，白岫却总是会发自心底产生一种不合群的感觉。
　　若不是因为她此时这份工作的薪资与待遇都相当不错，早已厌倦这种快节奏生活方式的她又怎会为难自己留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
　　站在斑马线这端等着红绿灯变化的白岫抬起空闲的左手掠起鬓边垂落的长发，轻轻搭在耳后，目光无意识地望向天际那火红的火烧云。
　　“若是能回到那种悠闲舒适的生活，闲时品茶读书，或是游山玩水，该有多好。”
　　刚在心底掠过这样的念头，白岫却觉得四周氛围顿时改变，身边那些原本清晰陌生的人影骤然扭曲，而远处那些高耸的建筑物更是于瞬间笼罩在一片虚无的烟雾之中，天际的火烧云红得渗人，沉沉的压了下来，将所有一切都笼罩在血色之中。
　　白岫抱着手中的包，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随着高跟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十分清脆的“咔哒”声，下一瞬，白岫仿佛听到了某些东西破碎的清脆鸣响。

　　“梦境悠悠，不知时日。然……我的徒儿，该归来了！”
　　耳畔的声音似近似远，低沉却又带上几分苍老的气息。然则这样的声音敲打进耳膜，却又带着令人熟悉的亲切与眷恋。
　　白岫轻轻蹙起双眉，睫毛轻颤之后，从昏睡中沉睡的她缓缓睁眼。短短数秒钟，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快速在她脑海中掠过，清晰仿如影片。
　　她扶着自己的额头，抬眼打量四周的环境，这一眼却忍不住怀疑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床头，有一个古旧的时钟静静躺着，发出中规中矩的滴答声；窗台上悬挂着的风铃因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岫呆了片刻，只觉得这小小房间的摆设熟悉却又遥远。她侧头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长须老者，眸底顿时多了几点彷徨与戒备。
　　“一梦经年，竟是连自己的来历与身份都忘了吗？”那老者一袭青色道袍，插在背后的拂尘安静立着。他抬手抚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看着白岫的目光无奈却又慈祥。
　　白岫凝视着老者，心底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但却似被什么笼罩着，那点真相便是无法破土而出。
　　“痴儿痴儿，不过红尘打滚数载，竟是混沌至此。”话语刚落，老者背上的拂尘仿若变戏法一般到了他手上。只见拂尘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随即那柔软的尾巴在白岫额上轻轻一划。
　　那冰凉触感立时从额头的肌肤渗进骨髓，唤醒了那本不该忘却的沉睡记忆。

　　白岫，自小体弱多病，三岁时一度病危，医院也下了病危通知单。就在白岫的父母为之悲痛时，偶然云游至此的黑山老道出手相救，将白岫身上的隐患除去。
　　然而白岫的体质不适合留在城市里，所以老道在白岫父母的首肯下，将白岫收为弟子并带着她回到退隐的深山悉心教导。
　　只是一月前，外出归来的黑山老道突然身患重伤。这样的意外迫使老道改变自己的计划，将白岫诱哄至自己拼尽最后力量才织成的幻境之后才将实情相告。
　　为了不浪费师父的心血，白岫纵使再担心对方，也只有潜心沉入幻境，并封闭自己真实的记忆而开始另一段虚拟人生。
　　在幻境中，白岫重新从婴儿当起，一步步前进着，经历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老道再无法支撑这个幻境，而将她唤醒。

　　待回忆停止，白岫立刻从床上蹦起，随即双膝跪地，对着眼前的老者行了一个最为尊敬的大礼：“不孝徒弟白岫，拜见师尊。”
　　老道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终是忆起了？”
　　“是徒儿愚昧，不知不觉迷失了本心。”白岫在老道的搀扶下起身，想起自己刚才的反应，忍不住流露出汗颜的神情。
　　老道却是轻轻摇头，“尘世多纷扰，我以法术将你困入幻境，于这场幻境，你本该经历喜怒哀乐诸般情绪，看遍生老病死诸多经历。只是……我的力量终究在缓缓涣散。”
　　“师父！”从幻境中回归，白岫再不是那个每日为了生计奔波的白领，而是一个自幼就跟随师父在深山修道学艺的二十少女。然而在幻境中的经历虽然虚假，但是所有的收获都是真切地镌刻在白岫灵魂中，此时，她那年轻的脸上流露几分坚毅。
　　白岫握着老道的手，虽然面上不露一点哀伤，但是过分用力的手掌却仍是泄露了她此时根本不稳定的情绪。
　　老道微微一笑，“世间因果，诸般玄妙。身为修道之人，你又怎能勘不破这些离别？傻岫儿，为师不过是走完这一世的路途罢了。若还有缘，你自会见到下一世的我。”一边说着，他一边摘下自己原本戴在左手中指上的玄铁戒指，轻轻套在白岫的手指上。
　　白岫轻咬下唇，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戒指，“师尊，您还是不肯告诉我您身上这么严重的伤势究竟由何而来？”
　　“哈哈，为师的因果，又何必牵连到你？我所遗憾的，便是自己的力量无法支撑你完成这一次的幻境试炼，却只能半途而废，匆匆将你唤回。”老道眯眼打量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轻轻点头，“不过……虽然试炼没有完全，但岫儿你却也不是一无所获。如此看来，我也能放心归去。”
　　“师尊！”
　　黑山老道一挥手，原本朴实无华的戒指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得流光溢彩，“我已经抹去了自己放在这枚碧玉戒中的神识。岫儿，立刻认主。”
　　白岫却是摩挲着那枚熟悉的戒指，半晌没有动静。
　　老道眉心轻拢，话语中带上几分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岫儿，你想让为师死不瞑目吗？！”
　　白岫眼睫轻颤，下一瞬，她咬破自己的食指，在鲜血滴落碧玉戒的同时将自己的一抹神识镌刻其间。同一时间，她感应到自己与手上的这枚戒指有了十分神奇的联系，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仿若血肉相连的亲密感觉。
　　“很好，这枚戒指除了是一枚上好的空间戒指之外，更是我逍遥门的掌门印玺。岫儿，你便是我逍遥门第二十三代掌门！”
　　“师尊，这万万不可。”
　　老道轻咳两声，声音已经弱了下去，“死不瞑目啊……”
　　“徒儿……领命。”白岫不敢再说什么，她低下头，认下了这突然到手的掌门职位。
　　“好孩子，也该到了你入世的时候。为师相信，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会有十分出色的表现的。”老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白岫的脑袋，过了片刻，却再无声息。

　　白岫看着虽然逝世但唇角仍挂着一点笑意的老道，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等她抬头，想要再碰触自己的师父时，那熟悉的衣袍熟悉的人……却渐渐化为灰烬，消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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