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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十一月,岳椿下了雪,天地间只一派白芒的肃静。
林润从学校出来,在路上拦了辆出租。
“去哪?姑娘。”
“市邮局。”
车缓缓开在路上,林润坐在后排,静默地看着窗外。
天空浮着几分轻浅的暖光,从车窗映进来,晕在林润瓷白的脸上,浮光掠影。
岳椿在北方,冬日里雪总下得很大,皑皑的白雪好像要掩埋这座城市。
市邮局离林润的大学还算近,路上要不了十分钟。
林润给完钱,向司机师傅道了声谢才下车。
市邮局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现在的人都不怎么写信了,自然也很少去到邮局,于是这里便显得冷清。
林润熟门熟路地走进去,门口的大爷笑着问她:“这大冷天的还来啊?”
林润点头,从大爷手中拿过了一袋胶卷。
“那下次你挑个暖和点儿的时间再来,我给你放着,你来了再取。”大爷把东西递给她。
林润笑了笑,说不用,习惯了。给大爷留了一盒茶叶便走。
她没有直接回学校,只是慢慢走在路上。
雪比来时要大了些,寒风中夹杂着苍白的雪花猎猎作响。
林润想,这已经是第十年了,不知道是谁给她一直寄着胶卷。
从她十二岁到她二十二岁。
从没有遗漏过。
每当她的生日,还会寄来礼物。
一开始,她还想是不是亲朋寄来的,但一一问过却并没有得到答案。
她几乎用遍了所有法子,却始终无功而返。
慢慢地就习惯了,不再去寻找,不再去执着。
好像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占据了她长达十年的青春。
林润漫无目的地走着,雪花飘了她满身,落在眉睫上,像是结了一层霜。
这么冷的天,路上也没什么人。雪积了三四寸深,林润在雪地里留下了一行浅浅脚印。
路边开着一家咖啡店,店面很大,装修得很喜气,在这一片黑黑白白的世界里便显得浓墨重彩。
林润看着这家店,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特别特别冷,冷的浑身发抖,眼眶酸涩,她不由得就走了进去。
店里还没有顾客,只有站在收银台前的小哥,因此显得空旷。
“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吗?”
林润想了想,轻声道:“拿铁就行。”
“叮咚 欢迎光临”门口的电子音响起。
林润转过头看去。
又有新的客人来了。
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戴着帽子,长得很帅。
青年一进来,似乎与店小哥很熟的样子,刚想嘻嘻哈哈地打趣,就看见林润站在前面,怔怔地看着他。
林润愣愣地看着青年,有些不可置信,泪水无法抑制的落下,像是看见了不可能见到的人,又转过头去,轻轻地颤抖。
青年也有些怔愣,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林润。
他不觉有些沉默和慌乱,紧了紧拳头,向那店小哥点点头,又朝林润走去。
“林润,好久不见。”
林润听见,抖得更厉害。
她浑身就像被冰封住一样,冷的钻心刺骨。
她并不想见到身后的这个人,或者不想以这样狼狈的姿态。
但她还是哽咽着回道:“好久不见啊,许松观。”
许松观心里骤然一紧,敛下了眉眼,胸腔中自见到林润起就不断翻涌的话语和情绪也被堵住了似的,只能闷在心里,无法吐露。
空气中静默了半晌。
其实他想与林润说很多话,但犹豫良久,也只道一声:“对不起。”我很想你。
林润心里好像被刺了一下,尖锐地戳着她敏感的神经,只感到酸涩苦闷。
她忽然觉得很气愤,从未有过的气愤,就像有一把干柴在胸膛里点燃了,噼里啪啦地把自己也燃烧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既然一声不吭地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这小小的岳椿怎么能容得下你啊?”林润很少有失控的时候,从不拿尖刻的话去刺人,但是她今天就像个炮仗一样,不知道那股邪火被点着了,一句接一句地说着。
许松观沉默地听着,他许久没见过林润的样子,这会还有些恍惚。
他涩然一笑,有些自嘲,把做好的拿铁递给林润,“热的,赶快喝吧。”
高大的男人伸出手,骨节漂亮,修长白皙,只是手掌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给这双漂亮的手增添了几分狰狞。
林润眼尖,虽然许松观只露出了一点,还是叫林润看见了。
本是不想管的,可不知怎么的,手比脑子快,直接把许松观的手拉住了。
许松观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林润脑子一炸,突然就清醒了,赶紧松手,“抱歉,条件反射。”
许松观面上有些好笑,感觉心里的苦涩被冲刷去了一点,好像泛出了些许甘泉,让他忍不住觉得有些甜。
他摆摆手,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林润默了,她已经平静了心绪,但不欲与许松观再纠缠,只平平道:“很好,不劳挂齿。”
不待许松观再说什么,就径直走出店,在路上打车回学校了。
许松观看着林润的方向,逐渐隐没在飞絮一般濛濛的雪中。
店小哥走上前拍了拍许松观的肩,脸上的神情有几分怪异,道:“那就是小林吧,真是个漂亮的姑娘,看她这样子是还没放下你呢,现在是半点儿不待见你。”
许松观闻言,睨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神情,“是啊,慢慢来吧。”
林润回学校拿了点文件,她今年大四,已经要毕业了。
拿完之后就回到家里给她准备的公寓,她不住宿。
林润敲着论文,心绪莫名很烦躁,一个字也想不出来,索性不写了。
她想起早上去邮局拿到的那袋胶卷,起身拿过来,装进相机里。
黄昏的风景很好,像一幅上世纪的油画,暖黄色的云朵飘浮在空中,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冷风裹挟着霜花。
林润举着相机,按下了快门键。
她的镜头中,有穿着校服与同伴们互相打闹的学生;有老迈的大爷和婆婆互相搀扶着往前走;还有欲颓的夕日,和叽喳的冬鸟。
是世间的样子,是俗世的烟火。
飘荡的雪花把这一切都淡化了,视线里只有白色的、斑驳的雪痕。
她忍不住想起许松观了。
他更高了,头发短了一点,眉目峻挺,人看着很精神。
她想,他们曾相伴过彼此十四年的人生。
从三岁到十七岁,从孩童到少年。
他们曾一起考过零蛋,一起不告诉父母去看蓝色乐队的演唱会,一起睡过一个被窝,一起被老师罚站到门外,一起做过那么多那么多多到数不清的事。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十七岁时发生的意外,导致五年的分离。
谁也不能预料到意外什么时候发生,只是太过突然,让每一个人都痛苦不堪,面目全非。
林润想着,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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