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

　　夏至，蝉儿聒噪，小丫头子们无精打采地坐在廊下，屋内虽放置了冰块，也不解热，几个大丫鬟靠着脚塌坐着，偶尔睁一睁眼，赶走窗纱里钻进来的小虫子。夫人即将生产，天虽热也得打起几分精神侍候着。

　　外面传来一声惊呼“水芙蓉怎地谢了！”

　　守在夫人床前的若荷一皱眉噔噔地快步走出去：“夫人在午睡，大吼大叫地要作死呢！”她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侍女，夫人乳名中有个“莲”字，方才那小丫头正是犯了忌讳了。她转身看看池塘里的水芙蓉，昨日还开得盛极，现今竟凋零残败若此了，心下一惊，果真是不详之兆么。

　　当夜，夫人早产生下一女，血崩而逝。因这小女公子的生日乃其母祭日，故她父亲也不忍心常常见她，将她安置在一处别院后便不甚来往，仅是派了得力的侍女们在那里照顾她。

　　小女公子不解人事，虽没有父母，也不伤心，同忠心的侍女们在一处倒也过得悠闲自在，长到了十一，二岁，容貌有七八分像极母亲，若荷姑姑见了常常怀念逝去的夫人，对极像夫人的小姐更加尽心尽力。

　　这年中秋，一众女子仍像往常一样，摆了瓜果月饼蜜饯赏月，几个侍女互揭对方情事，在案下打闹起来。

　　“我上月方在你处看到过黄侍郎的情书，你今日为何又偷偷送月饼给禁军营里的小子？”一个红衣的侍女笑着质问被她制住的一个面貌姣好的女子。

　　“禁军营是挨着皇宫的地方，里面的宫女个个举止不俗，身份高贵，我不信他们还会看上宫外的女子。是真的吗？那位大人有没有收你的月饼呢？”本在一旁专心赏月论古的侍女也好奇得问道。

　　小女公子常听到她们谈论皇宫中的皇后妃子们何等高贵，女官宫女们举止如何优雅，心中向往，也侧耳听起她们的话来。

　　一阵风将乌云吹来，带来几缕清沁的香味，却不似平日用的花粉香料，乌云遮住了天上的一轮明月，四下也昏暗起来，年纪小的女孩子们都有些害怕，若荷忙命人去取烛台来。

　　府邸的大门那传来几声厚重的敲击声，连若荷也讶异起来，这件府邸虽是在上京范围内，却因主人是个幼小女孩，从未有人登门拜访，在这乌云遮月之时突然响起敲门声，也真让人心下有些害怕。

　　若荷携了小女公子的手道：“小姐先去房里避一避吧。”她是怕小姐被生人看到。

　　小姐怕黑，不敢移步：“怪吓人的，姑姑，我真怕屋子里面有什么呢。”

　　奈何那敲门声似催命般敲得急，若荷便提了一盏新点的琉璃灯同两个年长侍女去开门。

　　门外的人见开了门笑道：“实在是叨扰了，我与同伴约好今晚讨要百家饼来，尊府可否赐我一块月饼？”

　　夜幕下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却可知是个青年男子，声音爽朗，想必脸上也带着如同春风般的笑意吧。

　　若荷提着灯，看清他的容貌，心下有些不安，急着想打发那人走，便道：“这可真是风雅之事。”便命人取月饼来。

　　她打开食盒，让那年轻人挑选，却又闻到一丝清香，想必是衣上熏染的香吧。

　　那青年得了月饼便朝她拜了一拜，若荷心慌意乱只盼他快走，也胡乱地还了一礼，那青年却又向那主人的庭院拜了一拜：“多谢小主人。”

　　小姐虽年幼，经若荷她们教导也懂士族礼节，便躬身还礼，仪态优美不似十二岁孩童。

　　送走了客人，小姐才对若荷说：“姑姑，尽管你说男子不能用美丽形容，但是那位大人长得真漂亮啊！”

　　若荷楞了一下，看着重新洒下清辉的月亮，疑虑又上心头。

　　彼时宫中正举办中秋宴会，热闹非常，诸位出去讨要百家饼的年青公子都回来了，按惯例，他们要将那盒百家饼送给心仪的贵族小姐。

　　一个极漂亮的年青男子却独居酒席一隅，饼盒放在桌上，他修长美丽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搭在盒上，应该是个性格古怪的年青贵族吧。

　　丞相的公子现任兵部侍郎的谢青看他不凑热闹，也不顾优雅往他身旁一坐：“你怎么不去会佳人？”

　　“我今晚已有了奇遇，再看不进旁人了。”他轻佻一笑，支着身子半卧在席侧。

　　“可怜那些女官们，最期盼的不就是你的眷顾么，你却一个都不理。”谢侍郎做出一副叹息的样子，“也不知你在宫外遇上了谁家的大小姐？”

　　他看着谢侍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这可不能告诉你。”

　　“或许是你的借口吧，若真遇见了美人，你怎么舍得回来？”谢侍郎仍不死心，他也是个极英俊的青年，平日里风流之事颇多，因为那青年长得十分俊美，引得女官倾心，所以总想同他较个高下。

　　“美人，佳人，只是形容人的品性美好罢了，我今夜所见之人非你我日常结交的女子之流，不可亵渎。虽只见一面，我已在心中将此人引为知己。”

　　“那么必定是一位大和尚了！”谢侍郎道，因那青年平素好佛法，他便如此猜想。

　　他但笑不语，举起半杯酒一饮而尽：“你，可有什么讨小孩子欢心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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