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不逢匙

　　“艹”
　　“呕……”

　　咒骂连同干哕声发出。

　　一路上的颠簸晃得后座的少年快吐了，他拿着个透明塑料袋，整个头都要埋进去，可他身旁的佬爷却稳如泰山。

　　胸腔那儿传来一阵恶心烦闷，肚子里翻江倒海，犹如哪吒闹海，咽喉像是堵塞的下水道，好似下一秒早上吃的饭，就要从嗓子眼如洪荒般喷泻。

　　夏锁缓缓地抬眸，眼中含着莹莹泪光，额头清晰可见冒出的冷汗，额前刘海浸着汗渍，湿哒哒又无力，唇色苍白，整个人虚弱乏力得很，有力无气呻吟:

　　“真遭罪。”

　　夏锁支着胳膊肘，瘫在窗前，观察车窗外的景色，见汽车拐了一道又一道弯儿，颠了一道又一道坎，由高楼大厦变成破败土屋，由平坦柏油路变成坑坑洼洼的泥地。

　　他不明白佬爷为什么有朋友，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活。

　　尽管经历过几次，但他依旧不习惯。

　　汽车缓缓行驶，到了村口，就见几个披着白麻衣，带着白三角帽的大妈，磕着瓜子在那儿闲聊，不时吐着瓜子壳，说道激动处，唾沫星子乱飞，手舞足蹈。

　　大妈们看到驶进村子的加长林肯，犹如看到了稀有动物，指指点点，眼里满是八卦，夏锁在车里还能隐约听到几句：

　　“呦呵！姚国庆还有这么有钱的朋友。”

　　“他不就是个拉二胡的吗？”

　　“谁知道，马上要趴干饭了，等会儿去看看。”

　　夏锁不以为意，见有人，立马转换状态，骄傲的扬着头，犹如招摇的花孔雀，他是音乐世家夏氏的小儿子，从小万众瞩目，什么羡慕的，崇拜的，狂热的目光，他啥没见过。

　　额……除了……

　　穿着大花棉袄女孩，看智障一样的眼神。

　　夏锁晃了晃脑袋，他娘的，怎么想到她。

　　晦气!

　　汽车拐进一条土路，飘飘扬扬，泥地落满了铜黄色的纸钱，大妈们的身影渐离渐远，除了几只土狗摇着尾巴，便再见不到其他人影了。

　　些许荒凉和诡异

　　“佬爷，我们到底去哪里呀！”

　　“怎么有些渗人的赶脚。”

　　夏锁想到了前天看的鬼片，忍不住一哆嗦。

　　“去和老朋友离别。”夏老回答小孙子的话，眼里浮出了一抹哀凉。

　　想起逝去的故友，他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却听见一阵欢快的唢呐声，隐约可见一座土屋旁，搭着红色简陋舞台，戴着白帽的人在上面又蹦又跳，好不热闹。

　　夏锁不解，

　　不是丧事吗？

　　到了地点，司机王叔停好车，那群披着白衣载歌载舞的人，被这加长林肯吸引。

　　“我咧个乖乖，这么长的车。”姚大胖吸着鼻涕惊呼。

　　“和俺家那老黄狗一样长。”

　　姚胡匙停下了吹奏，目光也被这吸引。

　　夏锁没听到姚大胖说啥，不然准能气得跳脚:

　　什么，你竟然说这车像老黄狗。

　　夏锁带着天生的优越感，臭屁的呆毛又翘了起来，理了理额前的刘海，一手插兜，等着司机王叔为他开门。

　　车门打开，一股热浪袭来，带着些独有的猪粪味，充满夏锁的鼻腔。

　　夏锁皱了皱眉头，却还是面不改色的地抬腿下车。

　　“啪叽!”

　　脚底绵软的触感，有些不对劲儿。

　　“哈哈，他踩到狗屎了。”姚大胖舔着鼻涕嘲笑。

　　姚胡匙和一众亲戚也忍俊不禁。

　　什么，狗屎!!

　　夏锁脸都要绿了，头上的呆毛立马蔫耷下来。

　　姚胡钥匙见，绿了脸的少年在那里不知所措，她放下手里的唢呐:

　　“二胖，招待夏爷爷进去，顺便叫你爹过来。”

　　“得嘞，”姚二胖爽快应下，走过去搀扶夏老，引着夏佬和王叔。

　　夏老看了看不争气的小孙子，忍不住扶额，就与姚二胖进了内堂，聊了正事。

　　姚胡匙从桌底抄起一块垫桌腿子的砖头，走到少年面前:

　　“喏”

　　“给你”

　　“干嘛!”夏锁不解其意，烦躁道。

　　“蹭屎呀！你不是踩到狗屎了吗？”

　　“神他妈的蹭屎!!”夏锁怒道。

　　姚胡匙回答完，不鸟他了，拉扯夏锁走到路边。

　　夏锁只能一瘸一拐被迫跳过去。

　　姚胡匙将砖块卡在湿土里，拍了拍手:

　　“蹭吧！不会还要我教你吧！”姚胡匙鄙夷地看着夏锁，说完，便示范了两下。

　　“你是……”

　　夏锁被这种眼神一激灵，面前披着白衣，肤色黝黑，长着一双丹凤眼的少女，发丝轻扬，神色慵懒，漆黑的眼底，仿佛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浑身带着一股清冷坚韧的傲意。

　　气质不符，神态却和记忆里那个穿花棉袄，撸鼻涕的黑团子重合。

　　“姚二虎。”

　　夏锁有些破音的惊呼，吓飞了稻田里的一群鸟。

　　姚胡匙掏了掏耳朵:

　　“啊，对对对，就是你姑奶奶。”

　　“夏臭屁，好久不见。”

　　“别叫我夏臭屁。”

　　夏锁愤愤地盯着双手抱胸的姚胡匙，鞋底使劲摩擦着板砖，

　　好像在摩擦丢出的脸：太倒霉了，偏偏在这么丢脸的时候遇到姚二虎。

　　炎炎夏日，微凉的风却徐徐而来，拂动两人发梢。

　　时光似浪涛，冲刷着一切，有些人有些事如同沙滩上的字迹越来越淡，可记忆深处，始终有一块净地，随着流转的光阴，蓦然再见，他的模样，却似昨日清晰。

　　姚胡匙瞥着面前白净清秀的少年，和他初见的温暖冬日，好似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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