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臭皮匠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几个瘦弱的小厮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咋咋呼呼，有头无尾地大喊大叫。只有几根稀疏胡子的蓝老爷，正就着刚下的新茶，闭着双眼，哼着小曲儿，快乐似神仙。砰地一声，最笨的一个小厮，重重地砸在门槛上。
　　“你最好有事。”蓝老爷在心里默默骂娘，一声不吭地看着哆哆嗦嗦，顽强爬起来的小厮。“老爷，小姐投湖了。”小厮龇牙咧嘴，口齿不清。门槛石赏给他一个大大的香肠嘴，他现在的模样，像极了杂耍团的小丑，都不用化妆。
　　“小姐投壶，你上窜下跳个什么劲。”蓝老爷仅剩的胡子，气得张牙舞嘴。小厮本来凄惨得跟没了亲娘似的，听了老爷没心肝的话，瞬间哽住了。他原本憋着的香肠嘴，吃惊地变成了一个厚实的圆形。“老爷，小姐是掉进湖水里了。”另一个小厮着急地嚷嚷。咣当一声，精美的茶杯，从书桌边缘重重地滑落。
　　初春，蓝府湖边的小亭子，正是花红柳绿的好景色。只是一阵阵惊呼声，哭泣声，吵闹声，破坏了这和谐的景色。冰凉的石凳，慌张的婆子，哭泣的丫头，毫无血色的小姑娘。蓝老爷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令人心碎的画面。
　　“小暖，爹爹来了，你看看爹爹，爹爹来了。”蓝老爷喃喃自语，慢慢地靠近石凳，但是又不敢靠得太近。“吐了，吐了。”几个婆子发出些许欢呼声。蓝老爷心中的一口气，总算落了地。
　　宣威5年，新朝初立，人口凋零。新皇连下几条新令。第一条：寡妇再嫁，鳏夫再娶，增一男丁，免赋税五成，增一女童，免赋税三成。第二条，每对已婚夫妇，增一男丁，免赋税五成，增一女童，免赋税三成。第三条，寡妇不再嫁，鳏夫不再娶，增赋税五成。第四条，人口增减，纳入各县考核，关乎衙门人员升迁。
　　新令一落地，衙门里的每一个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蓝府的门槛被媒婆踏矮了好几圈。蓝府老爷，蓝照泉，西府掌家人。一块肥嘟嘟的红烧肉，馋得石泉镇好多人睡不着觉。
　　蓝府老太太则是开心地睡不着觉。15年了，整整15年了。天知道，她这15年是怎么过来的。那该死的吕氏，死了也霸占他儿子的心。她终于要有新媳妇了。老太太高兴得走路生风，每日要多吃几碗饭。腰疼，腿疼，那都不存在，她挑灯夜读媒婆送来的未婚女子画像，有时吃着饭，突然就笑出声来。
　　蓝小暖看着满府一幅喜洋洋的气氛，连续几日，心神不宁，一不小心，掉进冰冷的湖水里。也不知怎地，被传成了她绝食抗议不成，又投湖自尽来威胁老爷娶新妇。
　　“小橘，我这次落水，外头是个什么说法？”蓝小暖前世也落过这么一次水，只是那个时候，她过于伤心，无暇顾及外头。等到她终于好起来，堂姐酸溜溜地嘲讽道：“西府就你一根独苗，金山银海地供着你，倒是供出一尊不知好歹的菩萨，硬生生要让西府绝了后。”
　　“小姐，外头那些个小蹄子，骨头痒痒了，那些瞎话，小姐不必放心上。”小橘气鼓鼓地端过来一碗银耳羹，让小姐顺顺气。“小姐多金贵的人儿，那些小蹄子，眼红着呢。我们不理她们，馋死她们。”
　　“去请爹爹过来。”蓝小暖喝完银耳羹，微闭着眼，斜靠在软塌上，懒懒地吩咐道。小橘微微顿了会儿，低声说道：“老爷是疼小姐的，把小姐放心尖尖上的。”“是吗？”蓝小暖努力地抓取回忆，试图找出证据。只是脑海里瞬间涌上来的，是继母，弟弟妹妹和父亲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场面。“父亲终究是要续娶的。”蓝小暖喃喃自语。
　　“小暖，爹爹来了。”轻快的声调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随着树木的晃动，在蓝照泉的身影上，雀跃地东蹦西跳。父亲天性散漫，不擅争斗。多亏家族的庇护，蓝府过得还算安稳。“外头风凉，小暖这几日，先不要出门，好好养身体。要是觉着闷了，爹让彤姐儿来给你解闷。”蓝小暖默默地听着爹爹的絮絮叨叨。
　　“爹爹，画像可好看?”蓝小暖的话一出，气氛瞬间凝固了，只听到风刮窗户叮叮当当的声响。蓝照泉莫名有点心虚，这几日看得可不少。老太太一有空，就送画像，逼着他看。
　　“我前几日不小心掉进湖里。不知是谁，硬是传成了，投湖自尽。”蓝小暖见好就收，主动戳破尴尬的泡泡。“有这回事儿？是哪个不长眼的，干这缺德事儿。”蓝照泉气呼呼地吩咐小厮立刻去查。
　　“爹爹，祖母要是听到这些传言，怕是以后再也不喜欢暖儿了。”蓝小暖使劲地抹了抹眼睛，表示我很伤心。小暖的母亲吕氏，生暖儿时，伤了身。老太太流水似的丫头送过来，硬是给挡了回去。老太太哪是不喜欢蓝小暖，简直是跟仇人似的。碍于亲生儿子，老太太偶尔高兴起来，在蓝照泉面前，演一演祖孙和乐的戏码。
　　“祖母那里，爹爹会去解释的，暖儿，不用担心。”蓝照泉顿了顿，故作轻松地说道：“爹爹后日，要去相看新妇，小暖儿可否赏脸，去给爹爹掌掌眼。”蓝照泉试探地问道。“好呀。爹爹放心，暖儿定给爹爹选个仙女儿。”蓝小暖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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