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我一生，与子为伴

　　“真受不了了，那个张老太太闺女都快40了还这么春心荡漾，你看她扭秧歌时给你飞的那些个媚眼儿，含羞带臊的，差点没把我隔夜面条儿勾出来，你还真扯得开嘴跟她乐！”

　　周壮壮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活活砸出一个大坑。他拉了拉展因为坐下皱起来的大红色印花XXXLT恤，这是他保持了几十年的习惯。只是随着年纪一天比一天大，肚子也越来越鼓，全不复年轻时在篮球场上迷倒一大排一排的青春少女的风采。不过他的穿衣品味倒是一直没有变过，不管路人对他投来多明显的质疑他为老不尊的目光，他还是穿着夏威夷风格的大花儿裤衩，趿拉一双粉色人字拖，牵着林若那个快瘦成一把骨头的老头子招摇过市。

　　林若简直是周壮壮的互斥版，瘦瘦的但还是很直苗，上身穿着一件扣到最上边一颗扣子的圆领真丝灰衬衫，下面穿一条乳白色亚麻长裤，再配上一双老年款的凉皮鞋，活像个极富气质的老干部。

　　林若弯着眼睛看着那一堆团在沙发上的物体，不禁暗想，周壮壮啊周壮壮，老了老了还改不了小心眼的毛病，反而成了陈年老醋，越发浓烈了。

　　他慢慢的走过去，坐在大坑的边上，把清瘦的有点皱巴巴的手覆上周壮壮那双胖乎乎的老手上，轻轻握了握。那个胖老头立刻很没出息红了脸，林若笑得更深了，“行了行了，以后少搭理那老太太，听见没有！”周壮壮故意粗着嗓子吼道，“醋老头子……”林若终于乐了出来。

　　这几年天气越来越怪异，这个夏天更是热的让人发狂。要不太阳毒辣的能把人烤出肉香味儿来，要不是阴着个天，空气却闷闷的，把人身体里的水蒸出来再黏在皮肤上。特别是到了晚上，简直睡不着觉。但是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晚上总开着空调身体总是受不住的，于是林若和周壮壮就把空调定了2个小时。

　　周壮壮这个人，从小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睡觉方面更是单纯，沾枕头就着，这让林若这种神经衰弱，经常失眠的人嫉妒的要死。记得年轻时，林若对于周壮壮的呼噜声烦的不得了，有时气的一骨碌爬捏着他的鼻子，等他发出像小猪一样的哼哼声时才捂着肚子，笑着放手，现在倒是没这个呼噜声睡不着了。

　　空调运转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开始热了起来。刚刚昏昏入睡的林若还是被热醒了，他习惯性的靠床坐起来，拿起手边早已放好的水喝了一口，睡意全无。自从上了年纪，自己的睡眠是越来越差了，有时一天也就眯着四五个小时，而且身体好像也虚弱了很多，一年到头小病不断，都快成移动的药瓶子了。倒是周壮壮这个老头，吃得香睡得饱，连感冒都不得，跟个壮年狗熊似的。

　　林若将手覆上周壮壮几乎没有头发的大脑壳，暖烘烘的，像个手炉，好像没开过空调一样。他现在越发多愁善感了，好像青春期和更年期时都没这么矫情过。而如今，每次在这样的夜里醒来，开着身边熟睡的老伴儿，就会有一股深深的害怕从心底升起。岁月不饶人，两个人早已不是天地不怕，执剑问天的盛年，有时想想，都不知道当时两人走一起时披荆斩棘的力量是从哪来的。

　　想想自己越来越差的破身子骨，真的很怕有哪天连张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样就再也看不见这个在他身边绕了六十多年的身影。自己倒是人事不知，一身轻松了，真不知道这个小心眼有偏激的胖老头子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肯定会寂寞的疯掉的吧。

　　想着想着，林若开始第无数次回忆他和周壮壮几乎从未离开的一生，多少细枝末节，他都记得异常清晰，如数家珍。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