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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变丧事
“快快快,赶紧把盖头盖上,接亲的队伍马上就到了。”
从头到脚一身红,发间还簪着朵大红花的喜婆手一挥,用金线绣着喜字的大红盖头就落在了盛装打扮的姑娘头上。
洛烟只觉着眼前一花,再睁眼,便是耀目的红,这颜色比她今日用的口脂还要深上许多。
愣神间,手里不知被谁塞了个果子。
又大又圆,捧着还沉甸甸的,不用想也知道这果子一定很甜很好吃。
送嫁多了的喜婆像是知道这种年纪不大的姑娘都在想什么,略微弯腰凑到她耳边低声警告道:“这苹果给我拿好咯,就算路上再饿再馋也不许吃,听到没有?”
洛烟摩挲着苹果舔了下唇,心里暗暗可惜,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今日虽是她大喜,但因为嫁的是本地有名的富商而自家又无半点积蓄,所以这婚礼一应事宜皆由对方操持,她只需坐着便是。
同村阿婆也叮嘱过,大喜的日子都听喜婆的,喜婆说什么便是什么。
反正她也不懂,老实听话就是了。
喜婆见洛烟听话满意地笑了笑,拍着她肩膀说:“就该是这样,你听话我省事儿,我省事儿你轻松,咱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把亲成了多好。”她做喜婆这么些年什么肮脏没见过,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还吵着不嫁的不知几多,可结果怎么样?不都还是老老实实的上了花轿入了洞房。
折腾来折腾去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何苦来哉。
“多谢喜婆婆。”洛烟说完便低下头,盯着手里的苹果看。
喜婆听见这声多谢眼皮子一跳。
声如磬玉宛如黄莺出谷,细听之下,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酥麻感,饶是她这把老骨头都有些遭不住,如此动人心弦的女子,也难怪陆老爷这般人物都动了春心非要续弦。
听说聘礼足有千两之多,可这陆府又岂是什么好去处,那可是名副其实的虎狼窝,然她若入寻常百姓家怕是也护不住,如此这般倒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但愿陆老爷怜惜些,莫叫这如花似玉的女娃香消玉殒。
喜婆想着叹了口气,转身从一旁的碟子里抓了两块点心用帕子包好塞洛烟怀里,“饿了就吃些点心垫垫肚子,仪式大约要到晚上戌时,等陆老爷挑了盖头你才能吃东西。”
“多谢婆婆。”感受着怀里微热的点心,洛烟险些落下泪来。
“只是两块点心而已。”喜婆不在意的挥挥帕子,“别吃太多就行,垫垫肚子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也不想新娘子半道饿昏过去。”
“还有饿昏的?”洛烟表情有些好奇,“如果昏过去怎么成亲啊?”
“被扶着拜堂呗,不然还能换日子啊。”良辰吉日都是定好的,只要人没死,就算剩一口气也得把堂拜了。
洛烟“哦”了一声,把苹果塞袖子里解开帕子,捏出一块点心。
她今日寅时不到便起身准备,直到现在都还滴米未进,再不吃点东西估计待会昏的就是她了。
被扶着拜堂,属实有些……丢人。
喜婆盯着盖头上的金坠子,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你爹今日……娶了位青楼女子。”
“青楼?”洛烟动作顿了下,随后低头抿了口点心,“娶便娶了。”语气平静,好似全不在乎。
只是吃东西的动作快了许多。
“听说还是翠春楼头牌呢。”见洛烟不在乎,喜婆啧啧两声,“好像叫什么,小桃红?”
小桃红?洛烟眉头微拧,这名她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没等她想起来,喜婆就在一旁低声安抚道:“陆府的人怕是快到了,别怕,你身边一直有人在。”说完就招呼丫头们准备起来。
洛烟闻言收回思绪,低低的应了声。
屋内有条不紊的忙活着,只等接亲的队伍一到就送洛烟上轿,结果人还未到就听外头乱糟糟的,还有人大声叫喊说什么不好了。
“去,你们谁看看去,大喜的日子说不好是诚心寻晦气呢!”喜婆气得不轻,大红手绢连扫过几个丫头。
其中一个丫头机灵,喜婆话音刚落就哎了一声跑出去,不一会儿,竟脸色煞白的回来了,没等问,那丫头就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眼神中满是惊恐。
见她这副模样,喜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外头怎么了?”
“婆婆,陆家······陆家老爷······”
话说的断断续续令人着急,喜婆不由大声斥道:“你这丫头结巴了不成?陆家老爷到底怎么了?你把气给我喘匀了再说。”
“婆婆莫急。”洛烟寻着声响偏过身,轻声安抚道:“莫慌,你缓一缓慢慢说。”
小丫头感激的看了眼洛烟,喘了口长气,“陆家老爷在迎亲路上坠马身亡了。”
“什么?!”
喜婆惊得瞪大眼睛,洛烟直接拽了盖头。
“你是不是听错了?陆老爷这等身份怎么会亲自来迎亲?迎亲又怎么会坠马?”喜婆不敢相信的连声询问。
洛烟对此也很好奇。
“是陆老爷非要亲自来,可那马不知道因为什么半路突然发疯给人甩下来了,等大夫到的时候陆老爷已经咽气了。”小丫头白着脸,把自己听来的一字不落全说了。
喜婆听完身形一晃,面色灰白。
完了,这下全完了!
大喜之日陆老爷身陨,以陆家脾性少不得要迁怒于她,就算不迁怒,发生这么不吉利的事情以后谁还敢寻她送亲,这全福之人她又如何做得。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本以为能多领些赏钱,结果,结果将自己都陪进去了!
喜婆哭丧着脸,悔不当初。
“婆婆。”洛烟一脸惋惜的将手搭在喜婆肩上,低声安慰:“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我懂。”看着满室红妆,喜婆重重的抹了把脸,转身看向众人吩咐道:“去拿几件白衣裳来,再找些白布把这些红绸换下来,换不了的就全用白布裹上。”
“春桃去陆府问问情况,寻主事的拿个章程来。”
丫头们各司其职的忙活起来。
洛烟也放心的坐在一旁开始拆头发,只是这头发梳的太过精巧拆起来有些费劲,喜婆见洛烟这拆法疼的头皮发麻,为了自己头皮着想连忙招呼春杏过去帮忙。
有人帮忙洛烟也不硬往下薅了,索性放下手往袖子里摸,摸出早前放好的苹果直接一口啃上去,咔嚓一声,果子的汁水在舌尖上晕开。
酸酸甜甜,果然如想象中那般好吃。
洛烟满足的眯起眸子,一口接一口的啃。
听着咔嚓咔嚓的声响,喜婆忍不住问:“你不难过么?”
“嗯?”洛烟停下动作,偏过头看她,“我为什么要难过啊?”
语气天真还带着好奇,似是真的不懂为什么难过。
喜婆沉默了片刻,提醒她:“哪怕未拜堂,陆老爷也是你夫婿,他身亡你就是寡妇,而且还在大婚之日死在迎亲路上,先不说陆家,就这临安府日后都少不了你的闲言碎语。”
“而且陆老爷这把年纪续弦本就闹的沸沸扬扬,若是没出这档子事儿,也少不得人戏言他一树梨花压海棠。”
“如今陆老爷出事,陆家恐怕会成为整个临安府的笑话,全江南的饭后谈资,你不害怕么?”
洛烟想了想,摇摇头。
“有什么好怕的?”
“未嫁而夫亡,无论什么原因你都会背着克夫的名声过一辈子。”喜婆说着撸下手腕上的红玛瑙手串丢在妆奁里,“而且世人皆以名声为重,名声坏了,这人也就毁了。”
“我知道呀。”洛烟不以为意的啃了口苹果:“可这样有什么不好嘛?我以后不用再被逼着嫁人也不用担心再被阿爹卖掉,而且陆家家大业大又不会少了我一口饭吃,吃得饱穿得暖睡得香还不用伺候人,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生活。”
“至于那些闲言碎语,说就说了,只当听不见便是,况且嘴长在人身上,我还能捂住不成。”
两人说着,春杏在洛烟身旁道:“姑娘,闭下眼。”
洛烟听话的闭上眼睛,春杏左手托起她下颌,右手拿着温热的帕子在她脸上轻轻擦拭着,随着脂粉慢慢淡去,一张稚嫩青涩的小脸露了出来。
喜婆在一旁不错眼的瞧着,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虽然年幼却也能看出日后绝色,眼波流转间真真应了那句顾盼生辉。
如此容貌,就连她看了也喜欢。
褪去喜服换上白衣,洛烟拢着衣袖轻舒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就好像从什么东西里解脱了一般,给人一种她现在很愉快的感觉。
果不其然,下一秒洛烟就眉眼带笑的说:“这般神仙日子,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她不过是爹爹眼里一个比较值钱的物件而已,就算没有陆老爷也会有李老爷刘老爷,虽然陆老爷让她背上了克夫的名声,可她又不打算二嫁名声好坏能怎样?
对比生死不知的姐姐们,一个克夫的名头而已。
起码吃穿不愁。
至于寡妇不寡妇的,她又不在乎。
听她这么说,喜婆叹了口气,“是我想左了。”
想来也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哪个心甘情愿去伺候一个能当自己爹的男人,更遑论陆老爷这种足以当她祖父的。
取过自己的衣裳,喜婆一边换一边和洛烟说:“陆老爷有过两任夫人十三个小妾,大夫人育有一子已失踪数年,二夫人育有三子一女,其余三子六女皆由妾室所出。”
“陆家情况复杂,你年纪这般小又是续弦,千万记得别和哪个继子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来,不然吃亏的肯定是你。”
陆家作为江南有名的富商,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家缠万贯也是有的,财帛动人心,寻常百姓家还会因钱粮闹得鸡飞狗跳呢。
洛烟仔细听着,直到喜婆说完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刚要开口,喜婆便挥挥手,语气满不在乎,“礼我受了,谢我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反正陆家的事情人尽皆知,随便找个人都能和你说上个三天三夜。”
“话虽如此,可我不能因为婆婆不需要感谢就不去感谢。”洛烟仰着头,认真道:“阿娘说过,没有人必须要为你付出什么,无论对方是不是心甘情愿都要对此抱有感激之心。”
如果对什么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总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不甘里。
“你阿娘怎么就嫁了你爹呢。”喜婆非常不理解,这么通透的女子怎么就嫁了那种人。
洛烟思考了下,有些不确定地说:“大概,是因为脸吧。”不得不说,她爹那张脸生的实在貌美,就连云花苑头牌都不及他花容月貌。
这话着实让喜婆愣了下,但想起那张脸,她也很难说一般。
如果说洛烟是刚出水的芙蓉,那她爹就是正处花期的牡丹,不然也不会仅凭一手古琴被临安府各大花楼奉为上宾。
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一句,“院里所有人,都给小爷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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