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 青愫

　　2003年秋 实验中学
　　下课铃后的教室，热闹鼎沸。
　　步瑶和刘园一边啃着烤红薯一边聊天。
　　“倚天屠龙记你看了没? “
　　“嗯，看了，贾静雯和高圆圆也太漂亮了吧……这红薯你从哪儿买的？太好吃了，好甜呀！“步瑶吃得十分开心。
　　“是吧？给你说我最会买红薯了。我只要闻一下就知道哪家的烤红薯最甜，你要是喜欢，我明天让我爸再给咱买。“
　　“好呀好呀，多少钱？干脆我按月给你代购费吧，你每天给我买一个。“
　　“真服了你了，每天吃你吃不腻啊？”刘园觉得好笑。
　　“怎么会？这么甜的红薯……”剩下的几个字被步瑶吞进了肚里。
　　她看见了苻嘉文。
　　此时的他站在距离她两张课桌的右前方，低头和同桌说着什么。
　　步瑶愣愣的看着，连红薯都忘了吃。
　　“哎……，你看瑶瑶，这就是那个新来的转校生，叫苻嘉文，姓苻，这姓还挺少见的。”刘园指着男孩说。
　　她转过头看了看步瑶，又看了看苻嘉文，忙举着红薯挡住她的视线：“我说，你行不行啊，快把口水擦擦。”
　　然后压低了声音：“你这模样别人会以为你对他一见钟情了。”
　　钟情个屁！
　　步瑶转回视线看着刘园，表情严肃：“园园，你向我发誓，你确定之前你没有见过他？”
　　刘园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我没见过啊，他是前天新转来的，你不是请了一周假吗？我在□□上告诉你了啊，说新转来了一个同学，你当时还问我他成绩怎么样呢？你见过他？”
　　步瑶又转头看了看苻嘉文，很肯定的说：“我见过他，不，不是见过，是认识，很熟悉的那种认识。“
　　刘园嘴巴张成了0型：“你是一个肺炎烧出幻觉了？你熟悉的人我会不认识？咱俩一个医院出生，一个大院儿长大，连幼儿园都是同桌，从小就去对方家里过年，你所有亲戚我都见过，你要真认识他，我会不知道？……瑶瑶，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被她这么一说，步瑶也疑惑了，对啊，她和刘园是实打实的发小，双方的交际圈和生活圈几乎是重叠的，她熟悉的人没道理刘园会完全陌生，但苻嘉文给她的感觉是如此强烈，是一种对对方的性格和行为熟稔到习惯里的感觉。
　　她甚至可以猜出苻嘉文喜欢吃米饭，不喜欢面条，喜欢蓝色和黄色，不喜欢紫色和红色，穿衣服时会先习惯伸左胳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女孩最终想出了一个验证步瑶猜想的方法，她们制作了一张关于性格和行为的调查分析表，由步瑶拟定内容，用一些正规调研表里的细项为掩护，将她有关苻嘉文的猜测貌似正常的加了进去，煞有介事的打印了几十份。
　　由刘园出面，以社团调研为借口，分发给同学，要求他们如实填写，其中自然包括苻嘉文。刘园平时就是班级里的文艺骨干，同时参加了好几个学校社团，往常的节目组织，人员统筹的事情做过不少，由她出面让人觉得合情合理。
　　等结果回收仔细对照后，两人都不淡定了。
　　步瑶的猜测百发百中。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后来，只能往玄学的方向靠拢。
　　“瑶瑶，搞不好你俩前世是一对苦命鸳鸯，后来被父母拆散，各自殉情……”
　　“也许，你前世是一个公主，看上了苻嘉文这个穷小子，结果被皇室所不齿，最终私奔白头偕老……不对，一般这种情况美满结局不多，搞不好又是一个轰轰烈烈相爱，移情别恋收场的故事……“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步瑶十分恼火：“在你嘴里我就没个好是吧?“
　　刘园忙赔笑：“说顺嘴了，我瞎猜的。“
　　步瑶闭目努力思考：“不对，我肯定认识他，咱别想那些封建迷信，咱俩再好好顺顺，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人是之前忽略了的？比如我幼儿园的同桌，临时搬来的邻居什么的？”
　　听她如此问，刘园也开始不确定了。两人拿着纸和笔在脑子里仔仔细细搜索从记事起所有的人和事，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试图找到一丝能和苻嘉文联系起来的线索，但是徒劳。
　　步瑶没精打采的从刘园家里出来，连刘园妈妈做的糖醋小排都没胃口吃了，一个人溜达着往家里走，满怀心事，在她十三年的人生里，一直是平缓而笃定的，如今一个未解之谜就这样“咣”的一下砸在了她面前，这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受，让她迷茫又迷惑，明明是一个陌生的人却又带着强烈的熟识气息，莫名的，真有点毛骨悚然呢！
　　这么一想，步瑶的后脖子似乎有点发冷，不由得伸手揉了揉，视线无意一扫，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般往旁边跳了两步，是苻嘉文！正背着书包从两栋楼之间的绿化区往这边走，一抬眼也看见了步瑶。
　　此时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苻嘉文明显看愣了一下：“你……“
　　步瑶见他开口像是想要搭话，忙不迭转过头逃命似的跑了。
　　留下苻嘉文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将已经脱口而出的“好“字咽了回去，闭上嘴愣了几秒，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不确定一般，四处打量后在一户人家的阳台玻璃上照了半天镜子。
　　当然这些步瑶是不知道的，这是很久之后苻嘉文告诉她的，他当时以为自己脸上粘上了什么东西吓跑了步瑶。
　　在小区里撞见苻嘉文后，步瑶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的跑回家，扔下书包就直奔书架而去，步瑶家不大，标准的三室两厅，但步瑶父母皆是深度书迷，除了地质相关的书籍之外，家里藏书颇丰，原本用作书房的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根本放不下众多图书，只好挤压客厅空间，将若干个书架排列整齐几乎占满了客厅的所有墙面，只给电视留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空间，事实上，就连这台电视全家也极少看，步家最幸福的时光就是晚饭后的全家共读时间，每人捧着一本书，一杯茶，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读书。
　　随着步瑶年纪渐长，客厅里原本属于她的一个书架已经拓展成了两个，至于她读什么书，父母是不大管的，只要不是影响身心发育，扭曲三观的书，父母都许可，可以说，步瑶是闻着书香长大的。由于家里藏书众多，步瑶爸爸便将各类书目分类清晰，如同图书馆一样，在书架贴上区分标识，如文史类、社科类、传记类等等。
　　博览群书的步瑶爸爸兴趣甚广，很多奇闻杂谈也都有所涉猎，因此专门有一整个书架是用来存放各种奇谈怪论著作的，标记为杂谈类。
　　步建业回到家里的时候，就看到步瑶在杂谈类书架前上窜下跳，各种翻找。
　　“瑶瑶，你在找什么书吗？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
　　“我哪知道叫什么啊！“步瑶放回去一本书，有些气急败坏的回答，想了想，忙拉着父亲坐下，”爸，你坐你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情况，就是你明明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却觉得他很熟悉，就好像你认识他很久了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略思考了一下，“有一种说法，把这种情况叫闪回，也可以叫既视感，就是说在某时某刻发生的事情，或是看到某个场景时，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其实是因为脑部信息处理错误，记忆中枢进行了错误的判断，将眼前讯息当作或者判断为记忆当中的画面，所以才产生了熟悉感。”
　　步瑶正准备再问，就听到一个声音，“你觉得谁很熟悉?你把谁闪回了？”
　　是步瑶的妈妈，陈爱玲回来了。
　　步瑶顿时闭了嘴，她可不敢再继续探讨了，她这个妈最擅长的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深挖精神，再说下去，怕是要连她假公济私的调研活动都曝光了。
　　步瑶忙摇头，“没有啊，我是看到一本书上写的，觉得好奇就问了问我爸……哎老妈，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成功转移了话题，但疑惑依然存在。
　　怏怏不乐的步瑶第二天上课都有些没精打采，也不知道情绪是不是会传染，原本活力四射的体育老师今天也有些打蔫，后半节课直接让他们在操场上自由活动了，刘园拉着步瑶在操场上走圈圈。
　　“春天的阳光正好，来来来，咱们走一走吧，美美的补补钙。”
　　步瑶低着头，嗯了一声，跟着刘园走起来。
　　刘园看她，“哎，我说你精神点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那个既视感在你这里强烈了一些而已，相信我，早晚会真相大白的！”
　　一边说，一边很稳重的拍拍步瑶的肩，表示自己很认可这个说法。
　　步瑶忍不住翻了她一记白眼，“我还‘真相只有一个呢’！”
　　白眼的余光中，苻嘉文逆光而来。
　　很显然苻嘉文刚打完球，正一边喝水一边往步瑶这边走，春末午后的阳光从苻嘉文背后照来，打出一个漂亮的光晕，就连脖颈上的汗水似乎都在发光。
　　步瑶眼睛一亮，一下子晕眩了起来。
　　“刘园说得没错，春天的阳光正好……”
　　她只来得及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便猛地弯下了腰。
　　呕——
　　惊天动地
　　涕泪横飞
　　毫无形象的
　　吐了……
　　刘园惊呆了，“瑶瑶，你怎么了！“
　　关心的话还在嘴边，一眼扫到满地的午餐混合物，有几点还可疑的溅到了自已的小白鞋上……
　　然后，刘园也忍不住了，火速弯下腰……
　　呕——
　　她也吐了。
　　符嘉文就站在距离她俩不足十米的地方，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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