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

　　走出民政局，司凌霜在台阶上停下，抬头看了看太阳，眼睛被太阳光刺得生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宣斌随后也走了出来，他从后面看着司凌霜，静静地，凌霜的头发高高地盘起，脖子修长而白皙，略显丰盈的背此刻挺得笔直，直的能让人感受到坚毅的力量。当年，这个背影，让他刹那间动心，给他干枯已久的心脏灌溉上新鲜血液，涌动到身体各个部位。今天，这背影却给他带来一股痛意，这痛到底是留恋、伤害还是愧疚，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宣斌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司凌霜走下台阶，向右走准备离去。宣斌见状，跑步跟上，并大喊“凌霜。”司凌霜停下，顿了顿，还是回了头。“还有事吗？”宣斌没想好说什么，嘴巴一直打啰嗦“那个…”“没事，我先走了，祝你好运。”话一出口，凌霜心底在骂自己，有病啊，这个男人让你痛苦了那么久，你这么恨他，竟然还祝他好运？也顾不了那么多，司凌霜转身要走。“凌霜！”司凌霜这次没有回头，“不要恨我。”宣斌诺诺的说道。司凌霜听完这句，仍旧没有回头，只是回了句“不至于。”说完就离开了。宣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在想，也许凌霜真的释怀了。也往左转离开了。他并不知道，司凌霜虽然脚步坚定，泪水早已肆虐，像断了线的珍珠狠狠地砸在地上。心里想着，不能让宣斌看到，否则自己就输了。
　　司凌霜和宣斌办完离婚手续并没有直接回家，离完婚的她像个行尸走肉，两眼无神、心如死水。这个样子的她，断不能让妈妈看见。妈妈这辈子经历的苦难不少，作为独女，不能让她再为自己难过。凌霜在街头走过一家家商铺、一条条小道，眼前浮现出当年自己和宣斌的快乐时光。那时候的他们，青春正好，宣斌买了她最爱吃的苦咖啡味的冰淇淋，举得高高的，跟她打闹。冬日寒冷的街头，风呼呼地吹，仿佛要把寒气吹到人的骨髓里，但司凌霜很开心，因为越是这样，宣斌把她抱在怀中越紧。那时，真的有种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感觉。越想到过往欢乐的时光，凌霜心中越是痛。她嘴角是扬起的，但眼泪却一刻没有停止，模糊了双眼、模糊了记忆。
　　沿着城市的街道，司凌霜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走到红绿灯也不再工作；走到腿很难再抬起来。司凌霜决定还是暂时不回家了。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李潇，‘潇潇，我刚办完手续，现在不想回家，一会儿如果我妈打电话给你，你就说和你在一起。别打电话给我，我想一个人静静，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发完短信，调整一下表情，司凌霜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妈，我终于解脱啦，潇潇也过来陪我了，今晚我就不回家了，跟潇潇一起住酒店，嗯，你就别担心啦。顺便，我还要问问她帮我找工作的事。嗯，她去买吃的了，好，妈妈，我明天回去，嗯，拜拜。” 打完电话，司凌霜咧开的嘴迅速回复原样。因为笑的太用力，嘴角竟然生疼。
　　凌霜在酒店开了房间，那个房间在宾馆的最高层，有扇大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宣斌曾经对她说过，生活要有仪式感，凌霜一直觉得那是有钱人的骄矜。宣斌笑话她不懂生活。现在，她也想骄矜一下，做个仪式，告别过去，重新开始。凌霜端着高脚杯，靠在窗口，晃动着杯中红酒，嘴唇浅浅地抿了一下，不时看一下窗外霓虹美景。只几下，心中便觉得无趣、不尽兴。转身拿了冰箱里的啤酒，打开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瓶啤酒便被喝尽，转身又拿起一罐，边喝边看风景，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呵呵，不过如此，我司凌霜还好好的。”凌霜的酒量不大，两罐便让她醉了，她索性甩掉拖鞋，一手高举着啤酒，一手拎着裙摆，嘴中哼唱着舞曲，晃悠悠地在窗前跳起舞来。跳着跳着，直到华灯熄灭、直到明月降落。
　　一大早，李美玲便打电话叫来小妹李金玲，自打昨夜接到凌霜电话，她一直心神不宁，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有什么事都会自己揣着，装作没事。她也不敢戳穿，怕让凌霜更伤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凌霜。一时没了主意，就叫了小妹李金玲来帮她想想办法。李金玲自是知道李美玲的心思，姐姐李美玲从小就性格温柔、沉静，颇得父母喜爱，把她保护地很周全，跟姐夫司明达结婚后也没操心过家中大事，凡事都想得简单，没有主见。不似自己，性格泼辣，非黑即白，在外能独当一面。自打姐夫出事故去，姐姐更如浮萍一般，不知所措，只会暗自神伤。现在，侄女凌霜又离了婚，更是六神无主，这才有事就联系自己。李金玲倒不太担心姐姐，毕竟，姐姐被保护的很好，家里出了事，从没要她出面处理过。只是对于凌霜，有点担忧，姐夫走了，已经是一个打击，不过大半年，宣斌这个混蛋又提出离婚，另外，司明达还欠了一大笔钱，凌霜该怎么办呢？想到这，李金玲重重叹了口气，她拎了许多菜来，准备在姐姐家做饭，敲了门进屋去。看到李金玲来了，李美玲没等她坐下，便问：“金玲，我该怎么办？凌霜这孩子，心里肯定难受着，昨儿一夜没回，我又不知道怎么帮她。”“凌霜给你打过电话吗？”“打过，告诉我不回了。”“那你还担心什么？”李金玲换了鞋子放下东西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姐，你难道不知道凌霜怎么想的吗？”李美玲没作声，“凌霜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现在这个家需要她去撑，你现在需要做的是让她放心啊。”李金玲继续说道，“凌霜不跟你讲，那是她担心你，怕你想多了，精神压力大，她又是个孝顺孩子，你过得不舒心，她更会心里难过啊。”李美玲听了，眼角泛红，用手擦了擦眼泪。“都是我和她爸的罪过，本来一家子都可以过得好好的，谁承想她爸不甘心，竟然瞒着我们去借钱，做到最后，钱赔了，人也没了。”“姐，你看你又这样，姐夫那是希望你们过得好，他也没想过能出这样的事啊，现在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你和姐夫都没罪，最起码，你们把凌霜养大了，该读的书也读了，从小吃穿用度，都没亏着她，怎么就有罪过了。孩子大了，该她承担的，她得担着。人这一辈子，哪有一帆风顺的啊。”“可是，可是……”“哎呀，姐姐，你别可是了，你现在就是要稳住，你稳住了，凌霜就会少操一份心。她现在乐意做什么，你别拦着。还有，把你自己过好了，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明白吗？”李美玲点点头，“姐，早饭吃了吗？”“没呢，想等凌霜回来一起吃。”“你看吧，你要先照顾好自己，凌霜回来看到才会放心啊。算了，我买了一些简单的早点，我再去打点豆浆，我们一起吃，一会儿啊，我陪你到花园散散心，中午我们一起回来做饭。”说完，李金玲走进厨房忙活起来。
　　凌霜在宾馆醒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她打开手机看了看备忘录。紧接着便起身洗漱，穿戴完毕后走出宾馆，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一家咖啡馆。下午的咖啡馆里，客人不是很多，一名看上去五十几岁身着polo衫的男人坐在靠窗口的位置，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绿茶，他不时地端起茶水慢品，身子斜靠在沙发上，偶尔朝着窗外看去。凌霜在窗口外看见他，微笑地冲他招招手，转而推开咖啡馆的门，并没有客套，直接坐到老人对面。“林叔，您等我多久了啊。”老人哈哈笑道“没多久，我又没多少事，坐在这里，看看风景也好。”凌霜笑嘻嘻地“奥，看风景啊，难道上次那个阿姨又出现了？”林叔大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敢笑话你林叔。”凌霜见状笑地更乐了“嘿嘿，我哪敢啊。我觉得那个阿姨挺好看的呦，而且现在是单身，要不要我帮您说和说和。”“哈哈哈，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林叔摆摆手。“霜丫头，说正事吧，我都跟你说了，老司去了，我们几个老朋友心里不得过，其实不就是钱的事吗，但凡他能想到跟我们讲，也不至于后来……”说到这，林叔顿住了。凌霜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展开笑脸“林叔，您和我爸是三十几年的朋友了，他那个脾气秉性，您是知道的。见不得欠好友的钱。”“可是丫头，你爸都已经走了，你又何必来趟这个水。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是能圆过去的。”凌霜收起了笑容，“林叔，我爸走的突然，很多事当时我还不知道，要不是您和几个叔叔帮忙，我都不知道我和妈妈该怎么办？”林叔感叹道“是啊，要是让那帮人闹下去，你们该怎么办。宣斌那个混小子，关键时刻还掉链子。”凌霜目光瞬间往下挪去，林叔感觉到什么，身子前倾“凌霜，你和宣斌真的散了？”凌霜抬起头挤出笑容“散了，终究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放心，林叔，我一个人带着妈妈也能过好。”林叔缓了一下”丫头，你几个叔叔没有别的能耐，不过腰包里还是掏的出那钱的。况且，当年你爸爸发迹的时候，他还拉了我们一把，对我们有恩啊。”说到这，林叔有些哽咽，他停了停，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丫头啊，这点钱，你别放在心上。就当几个叔叔报恩，或者是对你和你妈妈的一点心意。”凌霜这时也绷不住了，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鼻头直酸。她吸了吸鼻子说“林叔，一码归一码，爸爸帮你们的时候本就没指望有回报。况且，爸爸是个好面子的人，他在那边要是知道欠着几个老朋友的钱，他会难安的，叔，您就听我的，让我还吧。”林叔还想说话，凌霜撒娇道“叔，您别说了，就按之前我在电话里说的办，不要告诉我妈妈，我分期还给你们，好吗？”见林叔还不作声，凌霜干脆坐到林叔旁边，拉着他的胳膊“叔，答应我吧。好吗？”林叔看着凌霜眼中的坚持，叹了口气，“唉，全依你，好吧，只一点，这分几期全随你，你可不能苦了自己。”“好了好了，叔，我饿死了，中午饭还没吃呢。现在我到您的地盘了，您看着办。”林叔皱着眉头道“都两点多了，还不吃饭，这胃怎么能受得了，身体饿坏了怎么办……”“我错了，行吧，快快快，我要吃炸薯条、红豆冰，还有那个海鲜大披萨。”“好好好，想吃什么，叔请客，来，小吴，把菜单拿来，丫头，你看，我咖啡馆又上新的小吃了，你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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