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待续

　　雨下得毫无征兆。

　　乌云笼下层阴影，空气中含着冷风，街道处绿灯亮，人流穿梭在拥挤成团的车辆中。

　　北京二环路又塞车了。

　　汽车鸣笛，嘈杂的喧嚣混在雨声中，心烦意乱。

　　咖啡馆的门开开合合，进出的脚沾湿了地板，店员忙碌着，打印机的订单条滋滋作响，揉在店内舒缓的钢琴曲里。

　　黎砚一路小跑过来，推门进店，店内的暖气瞬间驱走了外头的凉意。

　　黑色卫衣沾上点雨，所幸有个卫衣帽，头发没湿，只不过眼睫处挂着几滴水珠。双手仍旧放兜里，眼睛扫视着菜单，宿醉后的大脑反应迟钝，停了半晌，向店员要了杯冰美式。

　　她喜欢冰的，越冷的天越喜欢，反常得像个疯子。

　　黎砚就是疯子。

　　躲雨的人都挤在店里，没有了多余的空位。她站在一旁，一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和小票，低着头打字，帽子遮住了她的侧脸，光看这身ALL BLACK的行头配上她一米七的高个，还以为是个男生。

　　所以在听到一个中年大妈扯着嗓子在她身后喊着“小伙儿，你挡我道了”时，也懒得搭理，只是脚步往旁移了不足五厘米的距离。

　　大妈经过她身侧时回头瞥她一眼，在看清她的模样时，用刻意的北京腔调说一句：“什么态度？”

　　黎砚不紧不慢地抬眼，全身上下扫她一眼，而后直勾勾地盯着那位撇着嘴的中年大妈没抹匀的口红上。

　　艳红的口红晕满了整个嘴角。

　　她别开眼，继续打字。

　　中年大妈骂骂咧咧地拿上自己的咖啡后，临走前还不忘又瞥一眼。

　　“洋妞真没素质。”

　　她依旧不搭理，盯着屏幕上红点跳动的数字，点进对话框。

　　店门又开了，伴着一阵冷风。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黎砚的注意力仍在屏幕上。

　　但她闻到了身侧那人的味道。

　　令人难以忽视的男性荷尔蒙。

　　她微侧头，远处一个熊孩子朝她的方向跑来，路上碰倒了一个凳子，他的重心往前倾，手上的咖啡洒向黎砚，她条件反射般往后退，卫衣帽随着她后仰的动作滑落。

　　咖啡洒在她脚旁。

　　她往后扶了把身侧那人的手臂，凭着他的劲站立，无意间摸到了他手腕处的佛珠。

　　帽子向下滑，暴露出那头显眼的金发。

　　她直起身子，头发散落，遮住了她的脸。

　　熊孩子的母亲跑过来，拉走小孩，向她道歉。

　　店员处理地上的污渍。

　　她甩了甩头发，手指向后捋着发丝，看着鞋上沾的咖啡，低着头，突然想到什么，侧头。

　　张嘴的动作在抬头看清身侧那人时停住。

　　裴千宥插着兜，黑色无袖篮球服配休闲裤，不怕冷似的。

　　他的肩膀被同伴搂着，正侧耳听对方讲话，脖颈上有细密的汗珠，额前的刘海也湿着，个头很高，身段挺拔，他身旁的人和他一身行头，人群堆里就属他们最显眼。

　　此刻，他低着头，同样看向她，深邃的眼里看不出波澜。

　　手腕上还残留着被她握过的余温。

　　天空滚了道雷，两人在人群中对视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电光火石在冲撞。

　　脸上沾着几缕发丝，她勾手绕到耳后，手机铃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两人间的对视。

　　她接电话。

　　“你在哪？”

　　“您好，要一杯冰美式。”

　　听筒的声音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同时传到她耳旁。

　　可偏偏只听清了身旁那人低沉酥麻的音，朝听筒那边问了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电话刚挂断，店员喊她取号。

　　咖啡装进袋里，她绕过他，伸手接。

　　他依旧在听同伴讲话，没再往她那看一眼。

　　拿上咖啡经过他身侧时，听到他淡淡的应声：“玩玩而已。”

　　...
　　黎砚喜欢下雨天。

　　她喜欢听着雨声睡觉，喜欢听着雨声发呆。

　　但今天，她有点不喜欢，心里压着股燥，在遇到那人之后愈演愈烈。

　　肩上披着浴巾，冰美式只剩半杯。

　　她坐在飘窗上，向下望着，高楼耸立，不胜寒。

　　从瑞士回国后，黎砚向学校申请走读，通过朋友介绍租了这间公寓。

　　采光好，地段好，地儿大，不吵，就是价格小贵。

　　但她不缺钱。

　　手机搁在小桌上震动，她收视线，看了眼消息，发了条语音过去：“我现在打车过来，地址发我。”

　　雨停了，到达目的地。

　　悦庭湾公馆，北京的黄金地段，地皮贵得吓人。

　　车子开不进去，停在路边。

　　黎砚给陈瑾发了个定位。

　　晚风更凉，她上身是一件丝巾围成的抹胸，上面印有一只金色的狮子，周围被花缠着，搭配黑色阔腿裤和尖头的高跟，眼尾处的眼线向上挑，整张脸透着媚和冷。

　　天完全暗了下来，她站在路灯下，整个人白到发光。

　　她按陈瑾说的沿着路往前直走，看到了站在保安厅等她的阿姨。

　　公馆大门奢华大气，处处镶着金。独栋别墅，道路纵横，绿化装饰，每家每户挨得极远。

　　黎砚都怀疑在这里会不会迷路。

　　阿姨领着她到地方，眼前这个中式房子轻奢复古，门口的大院立着两个狮子石墩，旁边种着两颗罗汉松。

　　里头明灯高挂，热闹至极。

　　陈瑾看到她，皱眉：“你怎么穿这身？”

　　“凉快。”

　　“快去和阿姨们打声招呼吧。”陈瑾对她的回答虽然不满意，但还是推着她往后院的大草坪走去，手揽着她的腰，靠近她耳边低声说：“今天这场宴会很重要，是和你爸关系交好的叔叔家的儿子过生，你别闹事。”

　　黎砚掀了掀眼皮，那双清澈的碧眸透着不耐，懒懒地点头。

　　“你几年没回国了，好好表现，这不只是生日宴，有点眼力见。”

　　草坪上摆满了桌，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和饮品，来往的服务员端着盘，给围着圈聊天的男女不断续酒，草坪中间是一个巨型生日蛋糕。

　　黎砚轮流给这些穿着得体的优雅女人们打招呼，保持着淑女的笑容，陈瑾和她们客套寒暄，夸着自己也夸着别人家的女儿，聊着家长里短，聊着护肤美容和奢侈品。

　　爱马仕又进了什么货，谁又去伦敦看了秀，哪家又喜提了珍贵的瓷器。

　　在陈瑾说到自己刚从拍卖会买下一个翡翠手镯时，远处走来一个女人。

　　她穿着纯翡色旗袍，脖颈处的项圈耀眼夺目，抵得了一套房，耳边挂着龙凤耳坠，夸张但不俗气。

　　黎砚察觉到她身上独特的气质，和这里围着的一圈的人都不同，和陈瑾也不同。

　　是那种陈瑾一辈子模仿不来的气质。

　　也是陈瑾一辈子都在追求的气质。

　　用钱堆出来的。

　　很多很多很多钱。

　　围着一圈的人散开，给来人让位。

　　陈瑾推了推黎砚的肩膀，示意。

　　黎砚微笑地打了声招呼，将淑女这个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闻则幔握上她的手：“真乖，孩子们在游泳池那边，你也跟着去玩吧。”

　　看出了她的窘境，用委婉的说辞替她开脱。

　　终于脱离女人堆后，黎砚没往泳池方向走。

　　她找了个偏僻的地儿，烟瘾犯了。

　　四周没人，安静得很。

　　她从口袋里只摸出烟盒，又摸了摸，没带打火机。

　　烟瘾压得她心口格外燥，尤其是听到了远处丛林里男女的动作声，更加口干舌燥。

　　蹲在地上，风吹着她裸露的后背，才让燥意有点缓解。

　　树丛里的男女走出来，看到她，女生不好意思地躲在男生身后。

　　男生一脸坦荡，走近看清她的脸后吹了记响亮的口哨，双手插着兜，没脸没臊地问她的联系方式，还当着那女生的面。

　　黎砚起身，抬额，看向他身后的那个女生。

　　男生秒懂，立马接：“交个朋友，又不碍事。”

　　她往前走，在经过男生身边时回：“衣服敞开交朋友啊？”随后淡淡地看了眼那女生，不再搭理他们，径直往泳池的方向走去。

　　远处就听到泳池边传来女生的尖叫嬉闹声，黎砚的步子没停。

　　边上围着几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们，穿着礼服，端着酒，都仰着头往天上看。

　　她们后面有几张躺椅，坐着几个人。

　　黎砚不紧不慢地走着。

　　“砰”一声响，原本在天上飞着的无人机摔落，砸到她脚边。

　　所有人静了，往她那看。

　　女孩们侧开身，黎砚看到了躺椅上坐着的人，在正中间的位置，众人围着他，他手上握着遥控，朝她的方向看。

　　两人对视。

　　黎砚弯身，捡起一旁的无人机，朝他走过去。

　　众人让路，女孩们上下打量她，对于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圈外人充满了疑惑。

　　裴千宥坐着，手肘撑着膝盖，整个人身上透着懒散劲，收视线后腾出另一只手开了罐啤酒。

　　“嗞喇”一声响，黎砚在他面前站定。

　　他侧着头，露出耳后那道若隐若现的疤。

　　瘦削的脸，分明的棱角勾出清晰的下颚线，薄唇，浑身透着公子哥的痞气，吊儿郎当的懒散腔调，帅得很。

　　他身侧的几个兄弟跟着起哄，吹了几声流氓哨。

　　“哇，外国妹子！你小子交友范围挺广啊。”其中一人搭着他的肩调侃。

　　裴千宥喝了口啤酒，看向她，回：“不认识。”

　　挺低的一声，毫不在意的语气，还有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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