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姻缘

　　第一章童年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浙东天姥山脚下的嵊县，是个钟毓神秀，人杰地灵的地方。据传当年秦世皇统一六国，分封天下，且漏了这一块地方，待地方官吏发现后，再上报请求世皇帝赐个地名，剩漏之地又多山就赐“嵊”吧，便就有了“嵊”字，有了嵊县。这个“嵊”字就因“嵊县”而造，除了后来还有个兄弟“嵊泗”借用外，再无它用。
　　嵊县的东面是连绵的四明山脉，清晨一缕阳光从巍峨秀丽的四明山普洒而下，照射在山脚下竹林环抱中的大屋村，两条从四明山婉沿流淌而下的小河一前一后依村而过，汇入剡溪流入曹娥江，滋养着祖祖代代的大屋村民。村子周围竿竹青青，桃花依依，小河里流水潺潺，水草丰美。
　　隋末年间，中原大地兵荒马乱，叶家祖先为躲避战乱，从河南叶县逃荒到南方，在这荒芜人烟的竹林深处开垦出一个安身之处，经过叶家人几百年的繁衍，演绎出这小河上下十几个大小村落，而中心永远是大屋村。自从1937年日本鬼子侵犯中国，中华大地又回到了战乱纷飞的年代，这里又成了躲避战乱的世外桃园。
　　这里也是汪小贞整个童年的记忆。汪小贞五岁起就寄养在世伯叶宏远家，打记忆起就和比她大四岁的荣天哥哥，还有两位一般大小的小娟、小凤姐姐一块儿吃、一块儿玩、一块儿睡。
　　每当春天来了，竹林外的桃花冒着春寒一点点地绽放，很快就红彤彤烂漫一片；待春燕南归时，园里的竹笋就悄无声息地从土里冒出了头，一不小心就绊你一脚，没几天，竹笋就长得和你齐高了。汪小贞天天跟在荣天哥哥后面去竹园里抓鸟，有时也学哥哥扳竹笋，竹笋断了，小小贞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这时候哥哥便会跑过来扶起她，还给她颗大大的竹笋让她抱着回家。
　　竹林外面是婉沿流淌的小河，水面很宽水很浅，夏天村子里的小孩都在溪水里游泳嬉闹，还有那成群的鸭子在溪边水草里觅食。每当大水退去，溪边就会有很多的浅水坑，三两个农家小孩就会找个大小适中的水坑，把流进的水筑土截流，再走进水坑，各自拿个小盆往外舀水，随着水坑水位的下降，水坑里大大小小的鱼就露了背，在那半踝深的水里来回逃窜，这个时候汪小贞是最开心的，她爬进水坑笑着喊着去抓那鱼儿，鱼没抓到几条但身上脸上全是被那鱼儿拍打溅起的泥水。回到家一大盆鱼抵不过大妈对荣天的一顿骂，而汪小贞光着屁股笑着任由大妈在那冲洗泥水，晚餐桌上香喷喷的鱼就不重要了。
　　小溪前面望眼都是大屋村的稻田，其中有二百多亩是荣天哥哥家的。每当秋收时节，望眼都是金灿灿的稻子，叶家的佃户、帮工就来赶工收割。每当农忙时节荣天哥哥放学后就会带着小贞去田畈，荣天哥哥只会帮忙看看鸭子，上百只鸭子在刚收完稻子的田里觅食收割时掉落的稻谷、还有稻草上的虫子。汪小贞这时就会去田垅里、草垛里抓青蛙蝈蝈，也会去捡一些稻穗。太阳西下时，叶荣天就赶鸭子回家，汪小贞一只手拿着稻穗，一只手拿着小竹条，驱赶着鸭群凯旋回家。鸭子在家禽里是最聪明的，他知道回家的时间也认得回家的路。待秋收结束，稻谷晾晒打磨成米，叶家便开始做榨面，大米浸泡二日，再磨成细粉，然后上屉蒸煮，再在石臼里打成软软的粉团，再将粉团放入压筒，几个人站在压机上用力压，压筒里的米粉团就从细细的铜漏篾孔里挤出来，成了一条条的米线，落入沸水的大锅里，煮一下又快速捞出，放在一张2米见长1米见宽的竹制晒篾上，摊成一张一张大小一致的圆形米线饼，一张晒篾满了就被抬到太阳下晒，晒干了就可以整年地保存。新鲜香糯的榨面是小鸟们的最爱，时不时有鸟儿飞来偷吃，这个时候荣天哥哥就会带着三个妹妹，手举小彩旗来回驱赶小鸟，鸟儿赶跑了而三个妹妹变成了偷吃的小鸟。榨面只是嵊县人的叫法，别的地方都叫米线，但别处的米线没有嵊县的榨面好吃。年糕、榨面、小笼包是嵊县人永远的口福。
　　每当冬天来临，大雪将田野被上了银装，挺拔的竹子也被大雪压弯了腰，这时的叶家豆腐坊里，热气腾腾，豆香扑鼻，一干人忙着磨豆打浆、烧火煮浆、滤浆灌浆，根据不同需要，一桶桶热腾腾的豆浆被做成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油豆腐。叶家豆腐坊保障着临近村里的豆制品供应。一到这个季节，豆腐坊便是汪小贞姐妹仨最喜欢去的地方，又暖和又好玩，渴了有喝不完的豆浆，饿了有吃不完的豆腐。
　　榨面厂，豆腐坊是叶家的两大祖业，叶家有200多亩的良田，除了自家七八口人和十几号长工、一百多只鸭子的吃食外，交上田税后每年会有数万斤的粮食多余，制成榨面拿城里卖就有成倍的收成。豆腐坊向来生意红火，临近十里八乡就是做不出这嫩滑的水豆腐、Q弹的豆腐干，主要因为这儿的水质清彻甘甜，还有那叶家祖传的密制卤水。豆腐做的是人品，卖的是良心。每天一大早，各村的豆腐挑子便挤在作坊门口，一板板新鲜的嫩豆腐、豆腐干、油豆腐很快便被各村的挑夫卖到了各家的餐桌上。豆腐挑子还顺便售卖叶家的皮蛋、咸鸭蛋，挑夫们与叶家互利互惠，为叶家积攒起不少的财富。
　　而大部分时间，叶荣天得去学堂上学，汪小贞只好呆在叶家大院里和两个姐姐一块儿玩耍，上午有个私墪老师过来给三个小女孩上识字课，教她们背背三字经、唱唱越剧、做做游戏；下午几个小孩就在大院里自个玩玩游戏、胡乱地唱唱戏。等叶荣天放学了，几个人就可以开心地外出玩耍。
　　就这样汪小贞在大屋度过了美好的童年，一直到13岁那年的春天，大伯伯送荣天哥哥去杭州求学。在大屋村村口汪小贞第一次与荣天哥哥远别，村头的路向远处婉沿，汪小贞的小手在那不停地挥舞，哥哥回头的笑脸还是消失在路的尽头，这一刻，稚嫩的心头上第一次流下了相思的泪水，汪小贞默默地回了家，也不和俩姐姐一起唱她们最喜欢的越剧，一个人回了房坐在那发呆，脑子里都是哥哥的形容和笑声。没出一个月，汪小贞也被父母接到上海去念女子学堂，就这样离开了大屋，离开了荣天哥哥，童年也随之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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