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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车
深夜寂静,飘飘细雨,单管手抢推拉了六次枪机。
酒吧玻璃碎裂,比特律的工厂主们响作一团,抱头逃窜。十秒钟后,一辆漆黑的车顶着子弹,轰隆隆地拐进了隐秘的街道。
枪口失去目标,停了几秒,又朝着那辆远去的车补了几发子弹,子弹只是嵌在车后的玻璃里。
走在工业化前端,竖起巨大烟囱的比特律并不擅长武器的生产,最先进的武器也是这种单管枪,射程近,响声大,一次只能发出一枚子弹。
不过他提前勘测好了位置,酒吧对面的织布工厂二楼办公室,抢口朝下,射程也正好可以穿透昂贵礼帽罩着的高贵脑袋。
如果不是一个阿谀奉承的蠢货硬是要凑近这个从南方来的贵族,满脸堆笑地敬酒,还用肥腻的身躯挡住大半个人,尤其还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正好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他也不至于连发六枪。
不过,那个贵族在仓皇上车时,那层层叠叠的白衬衫上的确染了血迹,左边胸口上插着的玫瑰,被那一大片血氤氲得更红。
他把枪收进皮质夹克的内层,压了压帽檐,一切都意想不到的顺利。
除了。
他扣动了六次扳机,但比特律的上空回荡着十二次子弹出膛的巨大响声,以至于酒吧的彩色玻璃全都碎裂。
看来不欢迎霍德华公爵不止他一个人,但是那个家伙的枪法也太差劲了,六面玻璃五面都是那个家伙打碎的。
枪声停止后,四处躲避的工厂主们慢慢爬起来,突如其来的危险散去,劫后余生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更加死寂的气氛包围。
有人问:“霍德华公爵呢?”
他们摸过去,在霍德华公爵的位置上摸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反应了几秒钟,有人开了话头。
“如果加克州的骑士攻打比特律,我们可以撑多久?”
“蠢货,加克州的中心城市盛产火药与武器,骑士们装备的都是最先进的枪支。”
“或许,我们可以加厚比特律汽车的玻璃。”
“骑兵能踏过钢铁壳子吗?”
比特律的工业代表们叽叽喳喳,死寂的气氛一哄而散,仿佛脚下的血迹只是蘸面包的番茄酱,他们讨论了霍德华公爵的封地加克州盛产的军火,再到比特律盛产的各式各样的汽车,讨论了两地之间的贸易往来,甚至提到了霍德华公爵的样貌——今天一见,并不像传闻的那般高贵、俊美、威严。
在这个城市里,蜿蜒的护城河里流的不是水而是汽油,街上奔跑的不是骏马而是带轮子的钢铁壳子,甚至是空气都漂浮着煤炭的颗粒,在遍地是黄金的城市,古老的上位者——王室贵族,只是一个象征,而拥有最多黄金的资本家,不动声色而又傲气十足地凌驾于贵族之上,以至于比特律的老伯爵,也可能是公爵什么的,都得参加大资本家的舞会。
他们主动邀请霍德华公爵,也不是畏惧贵族的权势,而是想趁着其他工厂主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试探打通商路的可能性,让比特律的汽车奔驰在加克州的道路上。
一个南方公爵的受袭事件,并不能阻止他们商业版图的扩张。
在一众商业会谈中,一个灵活的身影跳上吧台,指着这群人喷唾沫星子,“一群被烤乳猪的油糊了脑袋的家伙!先想想自己的死活吧,女王颁布的律法可不是让你们垫屁股的,刺杀公爵是什么罪名,那可是要被流放到最坚固最混乱最臭名昭著的黑海监狱,你们一个个肥头大耳的,进了监狱就是那群电锯杀人魔的烤猪大餐!”
“哈,刺杀公爵,我们?”
“女王的律法?”
大莱联邦帝国宪法第一条:一切帝国公民享有平等的生命权
……
大莱联邦帝国宪法第一百条:一切帝国公民具有保护帝国贵族生命权的义务,对帝国贵族的生命权具有无限连带责任
***
凌晨三点,欧古高街,别墅庄园林立,贵族世代集聚之地。
很显然,那是过去式,现在大部分的贵族因为交不起高昂的维修管理费,搬离了世代传承居住的庄园城堡,挤进了城市里的小洋房,用着最为体面的理由——与平民一同享受城市的便利。
一座荒废已久的庄园外围早已被疯长的杂草爬满,延申到围栏外,一叠又一叠,颤颤巍巍,形成一个完美的庇护所,黑暗里最安全通道。
莉兹快步贴着围栏走,快速地扫视围栏外面的大路上停着的车,尽管夜色不明朗,她也能凭借着对车型的熟悉,快速地估算车的价格。
一部分贵族搬走了,留下来的要不就是家底深厚,要不就是死守贵族的尊严,也有可能是放下贵族的身份从事其他行业,就俩个字,有钱,而在比特律,有钱的象征也是俩个字,豪车。
今晚,莉兹的目标就是,比特律最豪华的车之一。
她背着麻布袋子,袋子里的金属工具摩擦碰撞,她放慢了步子减小摩擦的声音。鸟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突然被同样乱糟糟的枝条杂草挂住,她往前莽,头皮被扯得生疼,让她想起昨天下午,那个没人要的老男人菲尔就是这样扯着她的头发。
不是很愉快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的眼睛开始喷出怒火。
她只不过在帮顾客换发动机时把臀部撅起来,给顾客一点点小小的福利。顾客只是上手拧了一把,接受她给的福利,然后再把一枚小费塞进她臀部的紧身口袋,告诉她下次再来还找她。
仅此而已,顾客收获了快乐,莉兹收获了半日的工钱。
但是菲尔看到这一幕,可能是半幕——一枚小费塞进了她口袋,然后推断出前面的画面,总之,他气得跳脚,把可怜的客人踹到还没来得及关上的车前盖,接着一把拧住了她的头发,她连咬带踹他连拖带拉,还是被提溜到工作台前,剪刀在她头顶一阵乱剪,一头海藻般卷曲旺盛富有生命力的头发变成了鸟都嫌弃的鸡窝窝,莉兹的美貌也打了个折扣。
他凶狠的眼神让她不禁怀疑,他是否要把自己的脸蛋也划烂。
想到这她简直要气疯了。
一块当坐垫的死肉罢了,反正没什么用,还不如换点银元。
说到银元,无数的银元正在向她招手,一辆显而易见的豪车。
乍一看,车身的外表由圆滑的铁皮包裹,在昏暗的路灯光下映出莹润的光芒,像是一位彬彬有礼的英伦贵族,但实际上他却是典型的超跑楔形,底盘低,像是蛰伏的猎豹,蓄势待发。
这要是拿到拍卖场那可不得拍出天价!
莉兹几乎是流着哈喇子,一路小跑过去,在车周围转转悠悠,从前大灯摸到后尾灯。
因为雨雾,车身有点湿润,她的指尖有凉飕飕的,正因如此,让车面摸起来更顺滑。
她这两年一直在一个私人汽车厂工作,汽车厂的主要业务是修理、回收汽车,但负责的汽车只是市面上最普通的车,她偶尔跟着老板菲尔出去见见市面,对于顶级豪车,她最近最近也得离着几十米。
现在的她就像流浪的野猫,突然嗅到了昂贵的黑色淋面蛋糕的味道,而蛋糕居然没有恭恭敬敬地安放在橱窗里面,即使野猫知道吞下蛋糕很有可能会给她带来天大的麻烦,但是蛋糕的奶油味不断引诱她,向她挥手。
莉兹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表情严肃地点点头,掂量下麻布包里的工具,的确不能明目张胆地把车开回汽车厂,但可以开到荒郊野外,然后把部件一点点的卸下来,白天再开辆小卡车把部件运回汽车厂,等风头过去,把车运去其他城市,卖给私人收藏家。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菲尔气炸毛的样子了,藏匿赃物的是他的汽车厂,这个麻烦他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谁让他剪烂自己的头发,克扣自己的工钱,还不允许自己喝哪怕半升苦艾酒!
恶作剧的兴奋感,犯罪的刺激感,巨额财富的眩晕感让她的脑袋飘飘忽忽,竟忘记检查最基本的一点,车里是否有人,毕竟,这车太具有迷惑性了,车身是全黑的,左右两侧的车玻璃也是全黑的,让人下意识觉得车没有主人的看管。
她开始了她致富之路的第一步——撬车门。
但越来越不对劲,以往只要三秒便可以撬开车门,但她这次花了五分钟还是满头大汗,摸不着头脑。
“不对啊,比特律的汽车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种车门上锁的方式,怎么回事?”
比特律被誉为“帝国的停车厂”,有着最先进的造车技术,几乎所有的豪车都来自比特律,因此莉兹没有多想,只是感慨,技术更迭,是时候得去大厂进修一下。
她低头去翻找其他合适的工具,决定用薄电锯伸进车门的缝隙,直接破坏车门。
“咔噔”的车门解锁声被隐蔽在金属工具的碰撞声里。
莉兹的薄电锯伸进车门缝隙,车门的缝隙变大,稍一使劲,车门应力滑开,无比顺畅。
“果然是豪车,车门的设计都如此不同寻常!”
歪头坐进驾驶座,暖风扑面而来,包裹住细雨中踽踽独行的来客,莉兹觉得头发尖的水珠都蒸发不见。
她随手一摸,一根大铁棍子,一端连接油门,一端连接方向盘。
简单的方向盘锁嘛,车内的防盗措施没任何创新。她只要简单粗暴地换个方向盘就行。
她从工具包里掏出帽子,按亮帽子上的照明灯,光线正对着方向盘中间的家族徽章。
一颗心脏,外面缠绕着几圈荆棘,荆棘上只开了一朵玫瑰,强硬的金属质感,却能感受到那颗心脏的跳动,幸好是荆棘玫瑰而不是普通的藤条,能阻止心脏过分的脉动,控制心脏搏动的幅度。
莉兹一眼看上了这枚徽章,就像一眼看中了这辆车,她放弃了直接拆方向盘的大动作,而是细致地撬起了徽章。
这举动分明很没有必要,捡芝麻丢西瓜,但她想要的东西她就要立刻得到,不分场合,不分状况,孜孜不倦,上下求索,死皮赖脸,左右撒泼。
徽章从方向盘上撬下来的瞬间,后排不合时宜的男声响起。
“小姐,需要帮忙吗?”
成熟,低醇,像酿了很久的葡萄酒。
她惊谔回头,头顶的灯光照在男人坚硬的下颚,滚动的喉结,若不是领口的扣子被规矩地系好,她可以不出意外地欣赏锁骨,应该凸起得明显。
灯光上移,那是一张能被供奉在大教堂的雕塑的脸,古典,高贵,优雅,更准确地说,已经被供奉在教堂好多年,沉稳,肃静,垂眸向下,漠然地接受信徒的朝拜。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在胸腔乱跳。
有一种不恰当的比喻,在教堂里行苟且之事,迷迷瞪瞪地一睁眼,和天神来了个对视。
不,还是撒旦更合适,天神不会拿抢口指着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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