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相亲
1995年,地处苏北的风荷镇,春天的雨水明显比往年少,地头的水井日渐干枯。六月初的这天,总算下雨了,农户们终于舒了口气。
吴春爹在屋里坐不住,站在自家门口屋檐下抽烟,他在门口吧嗒了几口烟,对着里屋正琢磨给闺女相亲见面的媳妇吆喝:“我去她表大爷坐坐。”
他媳妇在屋里哦了一声,继续想她的事。这老两口就有一个闺女,没儿子。想找个女婿,不光精明能干、还要脾气好、孝顺他们。
吴春娘为此事可是煞费苦心,能找的媒人都找了,方圆几里待娶小伙子的照片看了个遍,她先选一遍,再给闺女说,无奈吴春挑三拣四,不是嫌这个胖,就是嫌那个瘦。
同村刘婶介绍的褚欢,是镇中学老师。父亲是大队会计,母亲信主,她忙要来照片,看后一百个喜欢。哪知她闺女看了一眼照片,便继续看她的小说。
今天没事,她又开始寻思,她把褚欢的照片从书里拿出来,对着照片看看,又看看闺女的脸,两人还真般配。
她不能这么由着她,万一她自由恋爱碰到个坏小子。她琢磨好了,如果见到褚欢,是刘婶说的那样,他就认定这个女婿了,闺女那,她慢慢做工作。
她对闺女说:“我去你刘婶家了。”
闺女吴春哦了一声,躺在床上继续看小说。
吴春娘去见刘婶,商量见面的日子,吴春娘怕她不去相亲,准备炒两个菜,在自己家里见,她想边吃边聊,成不了只当请刘婶吃了饭。
吴春娘内心一直有个想法,希望闺女早点结婚,不要像她一样晚婚晚育。闺女高三一毕业,她就把墙粉刷的干干净净,还沿着院墙种了一排月季花。这些花好像明白她的心思,在吴春相亲的前几天,竟然都开出了花。
相亲定在周六。这天,一早吴春娘就让春儿她爹去镇上买鸡。她在家先拌了几个凉菜。鸡买来后,老两口给鸡烧水拔毛。吴春爹学着他爹的样子煮鸡,待锅里的汤汁收的只剩小半碗,鸡的表皮变成淡黄色时,盛到盘里,再往锅中倒油,加花椒、生姜、蒜末炒香,放辣椒,煮熟的鸡重新倒入锅中翻炒。这道菜承载着他儿时的回忆,曾经,过年时他爹就爱露上这么一手。这也是吴春爱吃的,她小时侯流着口水站在锅边等吃。
吴春娘把吴春从被窝里拉出来,她穿好衣服,走到灶台边拿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说道:“吴家祖传烧法,好吃!”
她娘吵她:“手都不洗。”
吴春笑笑,不紧不慢的去洗漱。
她知道今天是她相亲的日子。相亲的事她谈不上喜欢也不烦感。尽管在她娘面前她不露声色,但她内心对异性还是充满好奇的。
她回屋对着破旧的镜子,将头发梳了又梳,一会儿马尾,一会儿又扎两条辫子,看看不满意,嘟嘟嘴又将头发散开披在肩上。
吴春娘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闹钟,已经十一点。见闺女还在捯饬,催:“祖宗,别墨迹了,人都要来了。”说罢又知会吴春爹赶紧炒菜,自己把做好的菜摆在堂屋桌上。
想了想,对吴春说:“去买两包烟。”
“买什么烟?我才不要烟鬼,最讨厌大叔那样的。”吴春脑子里浮现出大叔满嘴黑牙,一根接一根的抽,哪儿人多往哪凑的烦人样。
“你懂啥,人家抽不抽都要备着,去问你爹买什么样的?”吴春不想去,摆置着刘海儿,拿梳妆台撒气:“你看这破镜子,都照不出人影来,看的眼疼。”
梳妆台是她奶奶的陪嫁,榆木所制,木头上雕刻着花鸟纹饰,吴春嫌镜面有花斑,照着费事,一直嫌弃。吴春爹则觉得这是老物件,不舍得扔。
吴春爹听到闺女又在嫌弃,对媳妇说道:“她不知道买啥样的?我去。”说完,往炉火里加了把柴,让媳妇炒菜,腾出手走到钱匣子里拿钱。
吴春见她爹去买烟,边梳头边说:“我爹说的对,我又不抽烟,不知道买什么样的。”
她娘道:“你就懒吧你!我看你嫁了人还怎么懒。”
“我又不想嫁。”
“你懂什么?早挑能挑个好的。”
“我以为你嫌我烦?”
“是不想伺候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有人在门外喊:“春儿她娘在家吗?”
吴春娘赶忙迎了过去。“在,在,快进屋说话。”
刘婶个头不高,大脸圆眼,人还没进院子就听她笑道:“这做啥好吃的,这么香!”
吴春娘在她耳旁轻声说:“等会儿多吃点。”
说完瞟了一眼跟在刘婶后面的小伙子,瘦高,带着金丝边眼镜,斯文白净。
吴春听闻人来了,忙躲回屋里,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妆容。她娘叫了两声不见她从屋里出来。
陪着磕瓜子的刘婶对褚欢低语:“小丫害羞。”
褚欢心里别扭,嘴上说没事,心想,如不是俺娘逼着,我也不想见。
吴春娘进屋跟闺女说了些好话,吴春怯怯地跟在她身后走到堂屋。
褚欢抬头望去,只见从走出的女子身材窈窕,白衣长发。再看容貌,忍不住浑身一震,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手忙脚乱的起身。
刘婶笑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两人落座,褚欢激动的手竟不知往哪儿放。
吴春娘没话找话,明知故问:“你多大?”
褚欢脑子一片空白。
刘婶忙提醒:“你姨问你多大了?”
“姨,我属狗三月生。”
他转向吴春问:“你呢?”
“我属兔。”
吴春算褚欢的年龄,觉得比自己大很多,斜眼瞟他,见他沉稳老相,已有细小的眼角纹。
刘婶在一旁附和道:“大点好,大点会疼人,我哥闺女也属兔,找的也是属狗的,两人可好了。”
有人喊了一声刘婶,褚欢抬头,看到一张国子脸的中年男子进屋,他意识到是吴春爹,忙起身。
吴春爹走到桌前坐下,从烟盒里抽出两根,一根留给自己,一根递给褚欢。
“小伙子,抽根烟。”
“叔,我不会,我给您点上!”褚欢上前,小心翼翼的点火,他越急越点不着,划了两根洋火才点着。
知道他不是烟鬼,吴春生出了几分好感。她用眼睛又瞄了一下褚欢,薄薄的嘴唇,开口说话时嘴角先微微动一下,感觉他是腼腆不爱说话的。
褚欢无心听他们几个大人在讲些什么?他开始揣摩着吴春一家人的性情。
当他看到吴春娘的厚嘴唇后,心里竟有些小庆幸。他听人说嘴唇厚的人好说话。
吴春爹让媳妇洗两个酒盅,自己到案子上拿酒,褚欢见状,忙去接酒。
“叔,我来!”
褚欢给吴春爹倒上,吴春爹给他也倒了一盅。
褚欢道:“叔,我不会喝酒。”
刘婶忙符合道:“不抽烟不喝酒,好!”
吴春爹端起褚欢给他倒的酒,抿了一口,拿起筷子让大家夹菜。
吴春娘则边让边给客人夹菜。
吴春爹问褚欢有什么喜好?
“叔,我下班就回家,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
吴春爹点头,又问家中都有谁?父母多大年纪?工资多少?褚欢小心翼翼的一一回答。
吴春娘夹了一块鸡肉给褚欢,又夹了块给刘婶说:“快吃,凉了吃的肚子不好受。”
褚欢被吴春爹问的心生紧张,生怕说错话做错事,不敢再多呆,对刘婶说:”婶,我还有点事,要么你再坐会儿,我先走?”
刘婶忙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放下筷子说:“那我也不坐了,你们有啥事给我说,我给你们传话。”
“他忙先走,你再坐会儿。”
“我也回去了,下完雨,地松,我等下去地里拔草翻地。”
“那我不留你了。”
吴春娘拿起桌上没抽完的烟塞进刘婶的口袋里。
刘婶忙捂口袋:“不要,不要,留着春儿她爹抽。”
“拿回去给刘哥抽,还得让你操心呢?”
刘婶不再客气,笑呵呵的说:“走了。”
他们刚走,吴春娘便问闺女是否满意。
吴春小声道:“你看吧!”听闺女这么一说,她心里顿时踏实了,道:“老师,吃国库的,好!”
他们走后,吴春坐在床上,寻思着褚欢的一举一动,他不是自己喜欢的,她喜欢阳光型的,她脑子里浮现出她喜欢的男同学的样子,那个家在县城到镇上姨妈家借读,会跳霹雳舞的男生。
她淡淡的说:“他要是看不上我呢?”
吴春娘会错了意,以为闺女是因喜欢而担心,忙往地上吐了几口吐沫,道:“呸呸呸!俺闺女长的跟花儿似的,谁不要就是瞎眼。”
吴春娘是个善良、勤劳、节俭顾家的女人,除了下地干活,就在家呆着,平时陌生人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善意,她就会认为对方是个好人。今天褚欢敬着他们,这种态度在她这儿十分受用,认定他是自己想要的女婿。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