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鱼

　　“嘟~嘟~”

　　“滴——”

　　周遭环绕着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生疼。

　　姜喻往后座中间的位置挪动，妄图拯救自己的耳朵，可是，毫无用处，只能强忍着噪音磨耳的不适，大声询问司机前方路况。

　　这是她前几分钟才好不容易联系到的出租车，本想着可以帮自己节约点时间，让前期的准备工作可以时间充裕些。

　　没想到这车搭上后，短短三分钟，才驶过一条街，而距离自己这趟行程的目的地，还有三条街，两个红绿灯。

　　姜喻开始后悔了： “就这样，她还不如自己步行过去。”

　　她时不时探头查看前方的车况，车流依旧拥堵。

　　这次出差的地方是个县城，路口狭小，导致前方车子保持乌龟慢行的速度驶过红绿灯。姜喻观察了下，平均一次仅能通过四辆小车。

　　坐在驾驶位的司机从后视镜似乎观察到了她的焦急，开始安慰起她来。

　　司机大哥不过四十，说着一口正宗的地道方言，话语不断地从嘴里蹦出，语速极快的说着：

　　“女娃娃，窝硕，弥标记嘞，今锅哈雨，嘟成这式子~~~马上求到咱了，快落快落。”

　　姜喻凭着前几回与当事人之间的沟通交流，勉强可以辨别出话里的含义，大致就是：不要急，今天下雨，路才堵住，平时很快的，而且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你理解理解，看前面没几辆车了，就到咱们了，快了快了。

　　姜喻很无奈，天公不作美，让自己被困于此地。估计自己与这处八字不合。

　　她开始回想起自己刚来此地的境遇。

　　——

　　刚下高铁，同自己一道出站的一位孕妇突然羊水破了，急需前往医院生产。

　　姜喻还清晰记得当时的细节。

　　站口估计是位于城市边缘，周遭除了客运中心，再无其他建筑，满目荒寂。

　　因着到站时间已是近凌晨两点，天色昏暗，黑云压顶。

　　到底人少，平日拥挤的车站门口，此时竟然碰不到一辆车，少的可怜。

　　幸好她习惯出差前做足功课，提前打入内部，在各小平台上获取到接车服务电话，提前雇到了一辆车。

　　甫一出站，就看到在路口耐心等待她的司机。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立刻奔向司机，天知道，这几天连轴转有多催人，她只想立刻到下榻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突发事件，跟在她旁边的那位孕妇发生了不幸。

　　正当一家人，奶奶，丈夫焦急联系小车时，姜喻想到自己之前做功课时搜索到的消息，此地距离市中心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这一来一往，哪怕是打120也不够救人时间。

　　姜喻想着既然碰到了人家孕妇的紧急情况，本着呵护老弱病残孕群体的服务策略，她决定邀人一同上车。

　　结果，人家表示强烈拒绝。

　　当然不是拒绝坐车，而是拒绝她上车。

　　那位还处于痛感中的孕妇，顶着满头的大汗，面目狰狞，给了姜喻一个离谱的理由——孩子是被你给吓出来。

　　姜喻：大嫂，人身攻击不带你这样的吧。

　　姜喻知道自己的外表不算是温婉善良的那挂，眼尾上扬，经常会给人一种此女不善的观感，因此自小都没有几个好友。

　　后来上了大学，她自学会了化妆。

　　她脸小巧，五官精致，一张脸最大的缺点就是那双眼睛，喜爱者，人皆艳羡；不爱者，视其为妖魔，但好在眼睛还算大，因此可以弥补——经常是画前酷飒御姐，画后软萌甜妹。

　　室友皆夸：不愧为江湖邪术中最无痛无公害榜单之首，凭着这手操作，姜喻成为了宿舍团宠。

　　平日里，上到约会男友，出街闲逛，下到社团交际，舞台活动，都得奶茶零食供奉，期盼她挥笔绘就惊人画卷。

　　因此，她的大学生活可谓非常之美妙，不存在女生宿舍十大惊天奇案。

　　毕业后，她更是因着这双眼睛获益良多，毕竟有些事故还是能避就避，也就歇了化妆的心思。

　　而这回出差，紧急繁忙，奔波劳碌，刚结束上一个庭审，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又想着是到达时已是深夜，化妆没有必要。

　　谁知道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哪怕是她一个人需要躺在后座，他丈夫在副驾坐着陪同一起去医院，姜喻不坐车都乐意，毕竟到医院还是需要一个亲属在身旁，可这赤裸裸的人身攻击是咋回事？

　　孕妇的家人还算是讲理，一个不住的向姜喻道歉，她的丈夫则在旁边温声劝慰着某位脾气暴躁的孕妇。

　　就连司机也看不下去。

　　事情的最后，那家人一同上了车。

　　她一个人守着行李箱，手上捏着一张小卡片，孤身一人在人烟稀少的候车厅等到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姜喻从未感觉清早的第一束阳光是如此得刺眼。

　　最后搭上了回市中心的公交车，又辗转下一趟路程，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尽在高速路上消磨过去。

　　好不容易到达酒店，安顿了下来，姜喻早已饥肠辘辘，简单收拾了下，打开某音，点击同城，开始刷起了视频。

　　细嫩白皙的修长玉指不住的往上划拉着，记下了美女们推荐的美食店铺，才决定出门。

　　简单问了几个当地人后，她确定了这趟行程的路线。

　　“先左直行，右拐弯，在左转，直行，左转身，十步。”

　　姜喻抬头，金光闪闪的招牌显示她这趟没走错。

　　——

　　扯面馆。

　　大饱口福之后，又问了下一程的方向。

　　但是这个有点远啊，姜喻思索着：打车也就起步价，可远远不划算。

　　眼珠子提溜转着，前方一排排青色小电车映入眼帘——就你了。

　　姜喻打开手机，扫码注册，骑着小电驴就上路了。

　　悠哉哉晃悠在街道上，前方忽然闪现一辆轿车，因为是从绿化带另一侧的小路驶过来的，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有注意到。

　　等发现时，已渐渐逼近，姜喻反应不及，大脑皮层控制下，下意识按住刹车闸，车子在急速行驶中猛的按停，前方的小轿车也已经走上了康庄大道，继续前行。

　　但是还没完，因着路面湿滑和车子行驶的惯性，双重作用下，她自己和车开始向大路中央打滑。

　　眼看着自己避过了一个事故，马上又是一个事故，姜喻尽可能控制，万幸这种单车速度不是很快，路上车辆也不是很多，避免了一场重大事故。

　　转危为安后，姜喻吐出一口二氧化碳，拭了拭额头冒出的冷汗，实打实不敢再自己骑了。

　　走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停车地，将车子退了回去。

　　不过还算有个好消息，没有扣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注册的新人福利。

　　但这点小福利也激不起姜喻那消灭的游玩心思，老老实实打车回到了住宿地。

　　再然后？

　　再然后就是前几分钟前。

　　回到酒店，姜喻略作修整，简单小憩一会儿后，出发前往法院。

　　提前出发是服务行业的一种良好品德，姜喻自认在这点上自己还算良好。

　　没走几分钟，路上就开始下起了浠沥沥的小雨，虽然小，但落在身上还是很不舒服，姜喻就搭上了出租车，紧接着就被困在了马路上，红路灯口。

　　听完司机大哥的话，她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安慰，虽然车子还在不停前进着，但时间不等人，姜喻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抬腕看表了，眼见快到自己预估的时间，果断决定下车。

　　“大哥，请问下从这到咱这法院最近的路怎么走啊？”姜喻礼貌询问着前方驾驶座上的中年司机，尽量偏向这边的方言。

　　在大哥东南西北的指点下，姜喻又恳切麻烦道， “能用左右这些方位复述下吗？”

　　多次沟通不畅的结果下，她决定自己打开地图软件开始搜寻。

　　“自己怕不是刚才淋雨脑子进水了？”姜喻在心里自嘲道。

　　那现在还是不要再让脑子进水了，万一脑子锈住了，庭上发挥不好，多影响行业信誉，怎么让当事人放心。

　　顶着手上的公文包，姜喻在红灯再次亮起的时候扫钱下车，冒着小雨在路上奔跑。

　　斜密细雨冷冷的打在脸上，睫毛被雨水润湿，视线逐渐模糊，她抬起衣袖冲着眼睛一抹，继续前进，光洁的小白鞋上被溅起点点泥渍。

　　手机上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姜喻已经没有功夫从包里拿出来再点开查看。

　　等到她冒雨奔赴赶到时，法院当事人大厅门口，就迎来男人的一通暴躁咆哮。

　　姜喻知道自己这次确实不该，耐心做一个倾听者，赔不是。

　　但是，不住得围绕着她来的太晚这件事在说。

　　姜喻不耐烦了，开始想着等会结束后吃啥？

　　不，怎么可以这样！

　　姜喻，你应该思考的是天还下雨吗？需要提前预约车吗？

　　总之，就是一番天马行空。

　　终于，当事人可能是注意到她凄惨的模样后，才停住满口芬芳，转身往前走，留下姜喻一个人在原地。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姜喻无奈的垂下了头，找寻到卫生间，开始打量自己现在的样子。

　　精心制作的发型被雨水打湿，恢复原样，姜喻散下头发，扑棱了两下前面被淋湿的头发，跟个雨中恶鬼似的。

　　姜喻自我良好想着，搓揉开粘连在一起的湿发后，干脆绑了个高马尾。

　　至于衣服上和脸上的雨水？

　　突然从斜侧放递过来一小包纸巾进入她的视线，解决了她当下的困境。

　　姜喻望着前方，从镜中折射的画面看到了递纸巾之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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