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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白鹤的外袍都淌上了水,他想起临出发时母亲的叮嘱,出门在外要谦和有礼,哪怕对方有错自己也要忍上三分。
他的确忍了一路,大使节用蹩脚的京话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前往东鳞的马车队伍,留下他一个人挤在满是东鳞人的马车上。白鹤不懂东鳞话,窝在他斜对角的男人看着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剩下几个东鳞人跟着笑作一团。他扯了扯嘴角发出好意,斜对角的男人却狠狠得剜了他一眼。
白鹤不是傻子,看得出这些异乡人的眼里除了探究塞满了敌意。大使节的一句话就让棍棒都没摸过的他免了考试,摇身一变成了入殿生。
长安城有庆祝夏至祈求降雨的习俗,人山人海挤在坊市看烟花升天,白鹤贪玩的性子免不了参与这场热闹,就这样撞上了围观庆典的大使节,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大使节非拉着他的手说他百年难遇,情真意切恨不得掉下两滴清泪。白鹤被鼓吹得动了心,舍下长安城的万亩良田,要靠自己混个出人头地。
入殿生的位置是每个来东鳞求道幻想成雄的人求之不得的,熬到入殿生就离出师不远了,而历年入殿生的名额少之又少,为了它抢破头撕破脸的不在少数。被人嫉妒也是能理解的。驿站休憩分给他漏水的屋子,吃饭晚去只剩凉得发硬的馒头,他一件件忍下来,不想对方越做越过分了。
东鳞是个十天有七八天飘雨的边陲小城,白鹤却长在酷热干旱的北方,连着几天被欺负,少年心气已经打击得不剩几分,进了东鳞边界被这雨一浇难免带出点儿伤感。
还是斜对角那个男人先开的头,下马车的时候趁着白鹤正发愁,日后若人人待他如此,没个朋友该如何,没留意这伸出来的一脚,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大门口的水坑里,挣扎着爬起来也来不及阻止新做的暗纹提花衫沾满淤泥。
绊他的男人开始还觉得好笑,白鹤站在水坑低着头半天没动,半身的泥点子使他落魄的像个乞丐,路过的学生好奇打量着这个新面孔,停下的脚步越聚越多,男人有点儿慌了,毕竟是大使节新认下的入殿生,新来的被欺负是常事,但新来的入殿生被欺负多少有些不顾大使节脸面了。
男人走到白鹤身边:“行了,和你开个玩笑罢了,谁能想到你好巧不巧摔在水坑里?”
白鹤抬起头,男人看过去,他的眼底擦红,好像要哭出来。
男人忘了他不懂东鳞话,只一个劲儿的拉他:“你别装啊,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快点和我进去,别丢人了。”
白鹤没男人强壮,劲儿却出奇的大,男人拉不动他只得求助旁人,围观的人都是院里的弟子,平日冷眼旁光惯了没人上前帮着劝阻,男人怕动静太大引来教引师傅,拉不动人慌了神开始扯衣服,呲啦一声,袖口裂开好大一条。
白鹤憋着的这口气像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他猛揪起男人的圆袍领口:“你赔我衣裳,赔我衣裳。”
男人这才想起白鹤是长安人,赶忙让同伴去寻长安来的的弟子,他死命抵着白鹤就要捶到下巴的拳头,奋力摇头。
“不能打架,不能打架!”
白鹤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察觉到这么多人围观像是在耍猴戏,他的自尊和脸面左右拉扯,挥上去的拳头抡也不是不抡也不是,好在人群外一声熟悉的乡音拯救了他。
“怎么还动手了?”
白鹤向那声音的源头寻去,说话的人长着张雌雄难辨的漂亮脸蛋,带着个比他高出半头的男子从人群外挤到前面来,离近了白鹤发现那男子比自己还高上半头,剑眉星目形容他贴切极了,只是看自己时眉头蹙着,很不耐烦的样子。
漂亮脸蛋开口了:“打架会被退学的。”
白鹤不想当着一群人的面退让“他先惹我的。”
漂亮脸蛋给了他台阶下:“他惹你的事我帮你呈上去,教引师傅会处理的。”
白鹤不甘心“教引师傅凭什么听你的?”
漂亮脸蛋听到他幼稚的发问笑了笑,打量起白鹤。白鹤被盯得心里发毛,也不甘示弱看回去,只是越看越觉得这男人好看的要命,红了脸蛋。
漂亮脸蛋:“你有十六么?”
白鹤扬了扬头:“我都十七了”,然后小声的补了一句“下个月”。
旁边的高个子男人呆不下去了,用东鳞话问白鹤同行的人情况,他的声音和人一样冰冰冷冷的,脸上也没个表情,周围的弟子好像都有点儿怕他,在他开口后连窃窃私语也停下了。
和白鹤同行的几个人低头小声回答着,白鹤在他们磕磕绊绊的词语中听到了大使节的名字,他看着男人的侧脸,目光从男人高挺的驼峰划到单薄的嘴唇,男人会怎么想他呢,也会认为自己是个空有运气的花瓶吗?他对自己的态度会和这些东鳞人一样吗?还是会因为同乡和自己稍微拉进点距离。
男人扭头扫了一眼,正巧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白鹤生怕这深不可测的眼神探出他的小心思,装作不在意别开了头,心里却在企盼男人和他有个愉快的开始。
男人又接着问了两句,语气明显带着不快,漂亮脸蛋面上的笑意也消散了。
“你叫什么?”男人再次把锐利的目光朝向白鹤。
“白鹤。”
“羽翼光明欺积雪,风神洒落占高秋”漂亮脸蛋眨了眨眼,“和你很配。”
还没来得及回应,白鹤就听见男人叫他“拿上你的随身包裹,跟我走”。人也没等白鹤,挤出了人群走进院里。漂亮脸蛋帮他提着随身的行囊,箱子交代马车夫送到入殿生休憩的青云堂,领着他进了院子。
白鹤刚才只顾着伤心,这下才有心思注意到气魄宏伟的院落,门口正中的牌匾刻着“清心”二字,正是他拜入的教院清心院。近年皇家崇尚习武修德,拨款大修教院,清心院也借着东风扶摇而起。白鹤走几步就停下来摸摸看看,吵架的事早已抛诸脑后。
漂亮脸蛋对他这种小孩子心性无可奈何,对远远等在前面的男人摆摆手,男人先进了楼里,带出一位管教弟子起居的教引师傅。
“你先住在平常堂,等青云堂收拾好再搬过去,这是平常堂管事的经云师傅。”男人重复了几遍经云师傅的东鳞念法,看白鹤记得差不多就准备离开。
白鹤想留下个好印象:“我住哪里都行。”
男人顿了一下:“入殿生住青云堂是清心的规矩,这不是你长安城的家,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白鹤抿了抿嘴:“我记住了。”
男人和经云师傅聊了两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漂亮脸蛋看着白鹤如释重负的表情调侃;“你怕他啊?”
白鹤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感觉他不太好相处。”
“不怕我给你告状?”
白鹤扭头看向漂亮脸蛋:“你不像那种人。”
漂亮脸蛋收起了笑意,严肃起来:“我不像哪种人?在清心院你不能相信任何人。”
白鹤看着漂亮脸蛋认真的神情,从心底冒出来那么点儿伤感。他不是一个谨慎的人,甚至有点莽撞,脑子里有来清心院的想法到做出决定不过才用了一天的时间,他的热血还没出发就被浇灭,东鳞和他想象中太不一样了,是他太娇生惯养了,还是外面的世界过于残酷了。
“我叫林叶,大你三岁,得叫哥,听见没?”林叶伸手碰了碰白鹤的头。
“他呢?”白鹤想起那个不耐烦的男人。
“什么他他的,人家是你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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