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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当杨元元第一次见到晋王李洬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日是个艳阳天,九月末的天气,旷朗的高空飘着几朵游云,清风吹过,高大白杨树上的叶子哗啦啦作响,杨元元被几个人带到一座碉堡样的大院里,又被推进了一扇青铜打就,上面还带着贼尖的铁刺的门里。
带头把杨元元掳来的那个寡淡脸的凶恶男人,将她猛然推进了青铜大门里,他枯瘦的手劲儿又大又狠,直接将她推趴在了门内长满荒草的地上,“好生伺候着!敢跑就打折你的腿!”他公鸭嗓子一样的声音吩咐了这样一句话,她勉强回头看他,他寡淡脸上的凶光吓得她整个人又矮了一截。她没敢说半个“不”字。
大铜门在身后咣啷一声关上,震的她又浑身一颤,四下顿时寂静。她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晋王。
传说中的晋王。
晋王在国人的传说中,那是英明神武、高高在上、神明一样巍然的存在。这首先源于的,是他为大周朝开疆拓土,保家卫国的累累功绩。其次才是他那高贵的出身、高高在上的王爷身份。大周朝立国四百年,历经数十位先帝的治理,这其中有治世也有乱世,在杨元元生活的这一朝之前,先帝昭显皇帝坐享安逸,酒池肉林,将北边万里疆域割让给了外族,大周朝几百年的基业差点儿葬送他手,幸而上苍眷顾,昭显皇帝虽然昏庸,却生了两个好儿子,这其中之一就是晋王爷李洬,与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也就是当今万岁明德皇帝一起,重扶社稷,再造江山,将大周朝的旧山河收拾起来,免了黎民生灵涂炭,流离失所者也还归故土,重有了立足基业,动荡了几十年的天下再次安定下来,四海升平。而大周重新统一之后,虽然大半的城池都是晋王李洬打下来的,他却再三礼让,恭请长兄明德皇帝李基继承了君位,这更彰显出了其一心为国的博大胸怀,恢弘气度。
这样的一位王爷,那真真正正的是上人之风,气象万千,是亿万生民交口称赞的国之栋梁,天下人的楷模,大周朝的国之重器,万万亿黎民的恩人。
可是——
如今,杨元元看着眼前的这一个人形物体,刚刚她只顾着身后的寡脸太监,没来得及注意眼前事,这会儿抬眼一看,才发现及膝高的草丛中躺着一个人,这人衣衫凌乱,头发乱糟糟,仰面朝天躺在庭院杂草丛中,在玩一只黑靴子。
晋……晋王?
杨元元不太敢确定。因为掳她来的那个老太监说是要她来伺候晋王殿下——当然,这话也是在进了这个大院之后才说的,至于他们到她家买人时具体又是怎么说的她不清楚,那时她刚从小姐妹家出来,穿过山林时,突然被这群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一样的男人抓住,塞到轿子里,这些人说家里已经把她卖了,卖了五十两银子,威胁她不准哭闹,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之后就蒙住双眼捂住嘴,手脚都捆了个结实,一路抬着上山,直到了这大院围墙之内才放开了,虽然她两眼一抹黑的到了这,根据时间和四周的景物判断,她却得出个结论,这里还是东大洼。
只是不知是东边的东大洼,还是西边的东大洼,还是南边的东大洼,因为她家属于北边的东大洼……
东大洼是皇城外的一片大庄子,位属城郊。
看到离家并不很远,她的慌张就少了很多,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相信,家里人会把她卖了,并且只卖五十两银子,卖给这样一群人。她惊魂甫定,来不及想这些,这群人把她掳进大院后,也并没有打她,很快那寡脸老太监就阴惨着脸吩咐了一个任务,说要她去伺候一个叫“晋王”的人。如果说是别人,杨元元大概不知道,但若说是晋王,这个如雷贯耳的尊称,即使她只是北大洼皇庄上的一个普通百姓,那也是如听惊雷。不过她一开始并不敢将这太监口中的“晋王”二字,和万岁爷的亲弟弟、大周朝的晋王爷联系在一起,直到寡脸太监反反复复说了多次 “如果王爷要怎样怎样,你就要怎样怎样”的话,她才相信了,她即将伺候的这位,可能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威名赫赫的御弟李洬。
当时寡脸太监也没吩咐太多,他已吩咐的杨元元也没听进去多少,她是个一害怕就什么也听不清楚了的人……那太监都吩咐完后,停了半晌,又盯着她恶狠狠的说,“你若不听话,胆敢跑,或是王爷跟前服侍不周,轻则打你,重则杀你,连带你全家都得陪葬!”说完之后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她,她望着那双阴冷的带血丝的眼睛,忽然想起五岁的小弟杨志和老父,心中一软,眼神终于动摇起来,低头点了点头,那太监才命人将她带到铜门边,粗暴的推进门里,然后她就见到了草丛里躺着的这个人。
这个人还挺大,至少脚挺大,腿也挺长,伸在她面前,凉风吹过草微动,她趴在那里,思前想后,简直怀疑这是个噩梦,但身子摔在沙地上生疼,手掌不知按到了什么,更是钻心刺骨的疼,她缓了一会儿,方慢慢的坐起来,看看身后,铜门关了,小铁窗却还开着,寡脸太监的脸正在窗外盯着。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杨元元只得站起身来,颤巍巍走到深草边,向里试探的叫了声:“王爷……”
草丛里没有声音,半日,她又不确定的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声音,她伸手拨开眼前的荒草,眼前见到的景象,却令人心酸,荒草里的男子看起来应是个人高马大的身材,却瘦的脱了形,黑长的乱发覆在他的脸上,更显瘦而憔悴,也不知他在草丛里躺了多久,更不知哪来的水将他前胸的衣裳弄湿了,许多蚂蚁在他身上、胸前爬上爬下,仿佛他已是个死物。
然而他并不是死物,一只惨白、瘦长的手,正在草根下一下一下的抓着沙子,抓起来,从指缝间漏掉,又抓起来,再漏掉,再抓。他似乎要永无尽头的重复这个动作。
乱发遮颜,看不清他的脸,荒草蔓蔓,更看不见他的眼,但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杨元元心中一酸,一软,想起了幼弟杨志。
杨元元有弟名杨志,年仅五岁,是杨元元的继母所生,因比杨元元小了十多岁,在她眼里,举动便处处透着可爱可怜可笑,常常犯傻,比如这抓沙子的游戏,就是他常做的傻事之一。
杨志抓沙子一般是蹲着,蹲在她家那棵大枣树下的沙丘上,屁股冲外,埋头抓沙。抓起来,从指缝间漏掉,又抓起来……
这个动作的使用时间,基本是在挨了责罚之后,或者要求得不到满足之时,显示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伤害,全身心都有着无法排遣的寂寞和伤怀,同时还常伴有泫然欲泣的表情和几滴清鼻涕,如果再有一阵秋风过,配合起来看那是寂寥又凄惨,落寞又伤怀。
眼下,这长腿长脚,身材高大,疑似万岁爷亲弟弟的晋王躺在荒草里,竟也做着和傻杨志一样的事,杨元元就是一呆。
当然她不能像对杨志那样去掀开他的发,看看他是不是也耷拉着嘴,或者像对付五岁孩子那样捏捏他的脸蛋,揉揉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她蹲在荒草前,见草丛内的人并不理自己,太监又在背后盯着,不知该干什么,想了想,就开始动手拔草……
这院子里荒草疯长,仿佛一个夏天没清理了,这儿无人服侍么?晋王爷在这儿住了多久了?为何没人收拾?这真是那个万岁的亲弟弟晋王爷吗?杨元元无法相信。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外面那样一堆强人守着,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只能先顾眼前了,杨元元低着头,竭力平静自己,手下不停的拔着草。
她神思不属,拔起草来便毫无章法,因眼前有个“晋王爷”,不知不觉的,她就围着晋王李洬拔了起来,不多时,地上躺着的人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半人形的秃圈……
她把晋王身边的草都拔光了……
并且随着她认真工作,秃圈越来越大,院中的视野也越来越宽。
而不知什么时候起,草丛中的人停下了扬沙子的手,从半秃的草丛中坐了起来。
他极其锐利地瞧了杨元元一眼。
只可惜杨元元埋头干活并没有看到。
不过下一秒,她就被一只大脚踩了一下!痛的她“啊”的叫了一声,抬起头,就见刚刚还躺在草丛里、像个废人一样的晋王李洬,突然像只利箭一样的射了出去!——射在了几步外的那大铜门边。
夕阳下,彤云里,随着一声哀嚎,一阵暴响,只见他整个身子紧贴在铜门上,背扯成弓,衣衫暴起,一只光脚踩在那铜墙铁壁上,正死命的往外拉扯着什么。
杨元元惊愕的张大了眼睛,就看见了他正拉着的事物,原来是寡脸太监的那张脸,寡脸太监在小窗口监视,竟然不小心被逮住了,此时他的脸已经不再寡淡,而整个的变成了紫茄子,被一双虬劲的大手掐在手里,细长的脖子被拉成了线,整个人似乎都要被从小窗里扯出来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小窗只有几尺见方,爬个半大孩子还差不多。因此寡脸太监的叫声听起来疼死了,疼得杨元元浑身的肉都一颤一颤。
外面的人也乱成一团,似乎拉那太监往外夺,又有人从小窗里伸进手来,大概想掰这晋王爷的手。有人在说:“使劲儿!”有人说:“内相你挺着点儿!”又有人似乎要去开门,随即有人说:“不能开!违制!”又有人说:“晋王又发疯了!”乱哄哄的闹成一团。
在这混乱的声音中,晋王李洬一心一意的扯着手中的脸,似乎扯不断它誓不罢休,他的双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衣衫似乎都要炸开,只见他紧咬牙关,露出一排白森森的整齐牙齿,眼泛幽光盯着手中的脑袋,那神情,就仿佛狮子捕获了猎物,猎豹抓住了羔羊。
杨元元震惊的看着,下一刻,只见那瘦长的大手轻轻一转,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寡脸太监的头就像空中的风筝断了线,荡悠悠的就挂在了小窗边。
杨元元受了极大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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