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星窥月

　　属于今年的夏天燥热极了，翠绿枝头的叶片有点发蔫，数只蝉的叫声此起彼伏，用尽夏日钻“井”的力气尽情抒发着它们的烦热。

　　它们的口器暂时不想扎在灼热的树的表面，于是只有拼命振动声明它们的无奈。

　　在乔城中学举办的县级运动会前几分钟，各班的老师还在给这群初中调皮的皮猴子们强调不要出一些错，尽量记住自己下来要做的动作和行动的位置。

　　“今天就是正式演出了，我再强调最后一遍，记住自己的位置，还有，校服下面的演出服不要露出来！”蔡菊萍耗费着自己平常精心保护自己脆弱的嗓子，竭尽力气希望这群学生不要出什么差错，保护学校的名声。

　　她看着穿着红色校服的孩子们刚画完舞台妆的洋溢着热情的脸，向右一瞅，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最后一排最右边靠窗是谁没到？李懿，你后面是谁？”蔡菊萍平时严肃的脸愈发阴沉。

　　而这时李懿正拿着镜子看着镜子里涂着厚厚腮红的脸，给旁边人卖弄丑态。

　　冷不丁听到蔡菊萍的声音，吓得他赶紧坐好，他正要回答是坐他后面的是张星竹。

　　就在这时，张星竹恰好从后门畏畏缩缩地进来。

　　校运动会最开始排练那天，张星竹临时去了厕所，于是去的有点迟，那时候大家都站好了。

　　有个主任排位置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张星竹排到了男生那一块。

　　今天班里统计男女领衣服的时候她没在意，没想到男生女生衣服不一样，于是她只能去教务处换衣服去了。

　　一进教室大家都看向她，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行动缓慢了些许。

　　而她这这下可算是正好撞在了枪口上，蔡菊萍有点生气道，“进来不知道打报告？”

　　“啊，老师好。”张星竹一时没反应过来，略显笨拙又小心翼翼地回应，希望能得到老师的满意。

　　她脸上略长的刘海显得她整个人有点阴沉，看起来不引人注意。

　　听到她答非所问的一句老师好，一时间哄堂大笑。

　　前排的调皮的张云和任奇林开始热闹地吵嚷起来，“老师，张星竹之前不小心被安排在男队里面，得穿男队的衣服，她刚刚去领男队的衣服了。”

　　张云和任奇林一向是班级里的活跃分子，他们擅长于夸大一些事情并且大声叫嚷出来，生怕有人漏掉他们的一手资料，若是在古代，他们一定是百晓生一样的存在。

　　大家都忍俊不禁，才发现张星竹校服下没遮住的不正是男队的那种红色衣服，因为女生们里面都是绿色衣服。

　　蔡菊萍也忍俊不禁，摆摆手示意张星竹把衣领扎好，又示意她坐好。

　　过了几分钟，大家才排好队去了操场。

　　绿色的操场和蓝色的天空，吵闹的学生以及激情的歌曲，这一天热闹无比，苍绿的数枝下尽是叽叽喳喳讨论着的鸟儿。

　　到了指定位置，大家都按先前练习的赶紧脱掉外面的校服外套和校服裤子，从而露出演出服，接着又戴上了白手套，要的就是仪式感。

　　张星竹快速脱完校服上衣就交给了负责的人，脱裤子的时候却卡在了最后一步，她的鞋子出不了裤腿的最下面。

　　她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旁边负责的老师们也急了，让张星竹把鞋子脱掉。

　　张星竹别无他法，偏偏……偏偏是今天，她只好脱掉自己白色的帆布鞋，露出来她略有破洞的袜子以及绿色条纹的鞋垫，这才终于脱掉了她的校服裤子，迅速地穿上她的鞋子系好鞋带。

　　她有点难堪地起身，脸上的腮红更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子那里。她回避着其他人的视线，却于事无补，就准备马上上回到队伍里面。

　　“你的白手套呢？”一个老师看到她手上干净的样子，发现她没带手套，于是立马叫住她回去的脚步。

　　张星竹一下子慌了神，才想起来自己的手套在校服上衣的口袋里面，她连忙交代。

　　老师赶紧让那些还没走的捧着衣服的男生把校服上衣拿来让她找，但是在短时间内从一堆衣服中找到自己的显然是极为困难的。

　　她急的眼泪要出来了，于是叫到一半老师又摆摆手放弃了这个想法。直接让张星竹进队去了。

　　“她在干什么啊那么慢？”“她脱裤子好慢啊……”“脱裤子不知道提前脱鞋，手套也没戴，这孩子真冒失”……

　　回到队伍张星竹听到了同学们、老师们的抱怨，脸蛋一点点变红，她尴尬地想，真是倒霉的一天……

　　正在她沉在这种无助的想法中时，她左边的男孩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

　　那男孩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阳光，男孩把双手摆在空中随意转了转，在阳光下就那么温暖地说，没事，我也没有戴手套，然后朝她笑了笑。

　　一时间，像有一阵虚拟且仅她可见的烟花在她的耳边绽放，砰，砰，砰连带着她的心脏一起振动，张星竹都快怀疑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她被安排到男生堆里没好意思看过大家的样子，今天被这个男生一戳，她本来吓了一跳。

　　缓了一小下，张星竹这才向那男生抬起头，然后扯了扯嘴角，看着右边的男孩。

　　阳光恰好照在男孩的侧脸处，明亮的温暖的黄色的光衬托得他的侧脸像优美的蜡像

　　她的视线缠绕在男孩带有绒毛的白净脸蛋上，本来自己觉得有点滑稽的高原红腮红竟然也顺眼不少。

　　一阵仓促的鼓点节奏马上响起，开幕式就开始了，于是一群拿着扇子的红色绿色的少男少女们开始表演。

　　他们的表演整齐又富于变化，在喧嚣的正午，少年们额头的汗水隐隐约约被反射出银色的亮光，操场的深绿，主席台旁颜色各异的楼梯，白云的纯洁的白，蔚蓝的天，以及火辣的艳阳。

　　这是青春的颜色，然而往往只有并不处于青春的人才会看到青春时的珍贵。

　　表演完之后，大家又去找各自的衣服，张星竹等了一会，等到大家都把自己的衣服拿走之后，她才去找到自己的衣服飞快穿上。

　　张星竹一向独来独往，没人很了解她，她走路时常低着头，尽管可能有人觉得她几乎是个怪人，但是她身上自带一种迟钝的幽默，而且她很会画板报，所以没有人排斥她。

　　结束了一天课程之后，因为张星竹没有寄宿，于是她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回到了家里。

　　她骑着小电驴，带着褐色的头盔，风吹着她拉链没拉的校服，从后面看就像是一个鼓起来的气球。

　　在看起来很拥挤的小城里，穿着红色校服的少年们却那么突出。

　　因为头发略有些长，张星竹先去了小区下面她经常光顾的理发店。

　　理发店是前一年才开的，店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她有个儿子和张星竹一样年纪。

　　很巧的是她的儿子李懿座位在张星竹正前面，所以张星竹和李懿平时还有几句交流。

　　张星竹推开那扇被擦得极为干净的玻璃门，对着正在扫地上头发的李兰说道，“李姨，我来剪刘海，顺便剪一下后面的发梢。”

　　说完，她顺便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了空闲的座位上。

　　“是星竹来了”，和蔼的女人麻溜的地干完手里的活就去给张星竹理头发。

　　“还是和往常一样剪对吧。”女人边给他系上黑色的皮布边询问她，准备给她洗头发。

　　“嗯。”

　　女人干起活来麻溜又认真，不讲半句废话，洗完头就开始理头。

　　张星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眼前的黑色碎发随着理发师的动作不断掉落，镜子有一处模糊，大抵是她刚才甩到上面了水，于是她看不清自己的脸，索性闭上眼睛小憩一会。

　　剪完头发，付完钱后恰好看见了回来的李懿，李懿戴着一顶浅灰色帽子，看到张星竹就挥挥手，就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张星竹于是也微微低头示意，接着又给阿姨说声再见，就拿起自己的书包离开了。

　　回到家里后，张星竹把门锁好，打开客厅的灯，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脱掉了校服上衣和鞋，穿上拖鞋。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刚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开，接着就把自己的头蒙到被子里，安静的房间除了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就是冰箱沉重的叹息声。

　　张星竹安静的时间太久，要是有第二者在场，一定会有人质疑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终于，听到钥匙的打开门锁的声音后，她才从素色的被子中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还有焖红的脸爬起来。

　　她走到客厅，烧了水，又取了些茶放在杯子里，烧好水冲开茶就坐到沙发上。

　　张星竹的妈妈，也就是章红丽低头脱下高跟鞋，尽管她的妆容精致，但她的脸看起来充满疲态，“星竹，下次不用给妈妈留灯，妈妈有时候加班，很晚才回来。”

　　话毕，章红丽也走到了沙发处坐下，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摸了摸乖女儿的头，才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乖宝贝，今天作业多吗？妈妈怎么看你最近又瘦了啊，是不是在学校吃的少？”

　　章红丽爱怜地摸着自家女儿瘦小的脸，又捏了捏她瘦削的肩膀，眼睛里面充满担忧。

　　张星竹摇了摇头，“不多，在学校就写完了。没瘦，我现在长个子快，我吃的挺多的。妈，你最近回来的好晚，工作是不是很累啊？”

　　“挺忙的，我们的财务经理平时积压了很多任务没做，我们就得要加班忙活，挺多事。”章红丽端起茶水又喝了一些，眉眼间尽是忧愁。

　　“还有，你爸爸最近去云南出差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这时间也不早了，妈妈也有点累，星竹，快点去睡觉吧，妈妈明天送你上学。”

　　“没事妈，你多睡一会，我自己就能去”张星竹看着妈妈满脸的疲态，一张稚嫩的脸上都是心疼之色，“妈你也早些睡，也不要熬夜看手机啊。”

　　说完张星竹就离开了客厅去往自己的卧室准备睡觉，但是她躺在床上，还是睡意全无，揉了揉凌乱的头发，闭眼了很久后还是睡不着。

　　她悄悄溜到客厅去看妈妈还在不在，看到一片漆黑，才放心得回到卧室，打开卧室的灯，掏出自己的日记本又复盘了今天的生活。

　　张星竹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她喜欢把琐碎又让她记忆深刻的事情用钢笔记录在单薄的纸张上，这样以后还能回忆起来自己当时的想法以及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她写写画画，在纸业边记录了一个灰土土脸的拟人小鹿，小鹿捧着一束向日葵，向日葵看起来十分像太阳。

　　她觉得自己今天的经历带给她的心情好像九彩鹿，被骗的九彩鹿离开之后遇到善良的人时，心想自己多幸运啊，它拥抱到了恰好落在自己的阳光。

　　想着想着，一不小心就已经到很晚很晚。

　　她觉得今天是一个难忘的尴尬但幸运的日子，以至于后来每当她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让她感觉到一股属于青春的盛夏的热风吹了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张星竹就被闹钟和妈妈的敲门声叫醒，然后吃了章红丽出去买了的早点后，戴着头盔，骑着他们家的小电驴就前往学校。

　　一路上的风刮的挺大，张星竹后悔没有带着她的手套，到了学校她直接冷傻掉了，手简直像被实实在在地冻住了。

　　出乎意料的神奇，正当她推着自己的小电动车进去学校时，昨天那个男孩也恰好从学校正门走进去，张星竹只能看到他挺拔清瘦的身影。

　　好巧，张星竹这样想，一时间行动变得缓慢。

　　“喂！挡住路了那位同学。”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过来，看样子是一位教导主任或者是保安。

　　张星竹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直到男人粗鲁地把她拉了一把才发现那位老师是在叫自己。

　　张星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一张脸在寒风中悄悄红了，她又忙不迭地道了好几声歉才连忙推着车子一路跑着去放车子。

　　停好自己的车，拔了钥匙之后她冲手哈了一口气，然后搓了搓手，背着书包快步跑到教室去早读。

　　她去的太急，所以去的还算早，跑到后窗附近自己座位的时候还有一部分人没到，她舒了口气，连忙开始读英语单词。

　　她最近在准备英语演讲比赛，因为她很喜欢英语，并且她的英语成绩不错，英语老师也有意推荐她读好英语，也算是有个较为厉害的科目成绩，方便以后她想要深度的学习。

　　张星竹很看重这次机会，她平时因为成绩比较自卑，不太爱和任交流。

　　她也在试着大声朗读英语改善自己的缺点，有意改善自己对于在众人面前讲话的笨拙。当同学们陆陆续续到了的时候，她的声音就渐渐小了起来，重新变得胆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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