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春来

　　唐温礼搬到临市有三个月，和这里也逐渐融合。每天早六晚十的生活他都已然麻木，过了这个冬天，他就要毕业了。
　　今晚因为周考的成绩被拖去办公室写了两张卷子，出校时已经十一点，再不回去，爸妈要骂。
　　这条巷子位于繁华的商场后面，阴暗潮湿，几家还未打样的店零星的在巷子一侧，越发清冷，明明尽头都是热闹。
　　唐温礼穿过这条巷子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可这条巷子，他不敢走。当手机上再次收到爸妈带有怒气的询问后，唐温礼踏进了这块未知领域。
　　走进这条巷子，没有想象中的恶臭，传来的反而是阵阵饭菜香，旁边滴着不知道哪的水，聚在一起映着尽头的灯火通明。
　　他心里背着物理公式，希望赶紧回到家。
　　“喂，小子。”
　　唐温礼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一旁亮着灯的店子，一个男人坐在门口，有些昏暗的灯光映衬了他的半张脸，可那带着光的眼睛，唐温礼怎么也忘不掉。
　　他以为是叫自己，于是上前几步，男人抬头：“不是你，你后面那个。”
　　唐温礼转头就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他一直在跟着自己？
　　“别看了，大晚上的一个人瞎溜达什么？往前走回家去，不准回头。”男人起身几步抓住要跑的男人，“我两好好聊聊。”
　　男人看向他：“还不走？”
　　唐温礼转头就跑，等跑出巷子听到久别重逢的嘈杂，他回过头才发现整条街一片漆黑。
　　他没有道谢，明天再来。
　　回到家快十一点半了，何梅看到他回家：“干嘛去了？”
　　“老师那儿做试卷。”唐温礼换下鞋子。
　　何梅点头：“没撒谎，你知道骗我们会怎么样吧？下次早点通知我们。快去洗澡上网课，昨天的试卷把最后几道大题做出来就可以休息了。”
　　“好。”
　　“回来了？”唐文至从房间出来，“听你老师说你周考成绩下滑出前十了？”
　　唐温礼下意识捏紧衣摆：“对不起。”
　　唐文至看了眼墙上的钟：“算了，自己加油，下次没考到前五自己看着办。”
　　“知道了。”
　　等唐温礼写完最后一道题已经两点，他起身喝了杯水关了灯上床，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唐温礼已经将沾床就睡养成了习惯。
　　早上五点半唐温礼从床上起来，洗漱完唐温礼就出门了。何梅和唐文至说，比人家早半个小时，学习的时间就会多半个小时。
　　唐温礼打折哈切等待红绿灯，然后开始了枯燥的一天。
　　可是与往常不同，一放学唐温礼就往小巷子跑，他要赶快去道谢。他第二次踏进了这条巷子，和昨天一样，零星的几个店子开着灯。他顺着记忆走到那店门口，却发现早已关了门，他有些失意，准备离开，却听见拐角有打闹声，好奇心地驱使下，唐温礼缓慢靠近。
　　当转过拐角时，凭着闪烁的路灯，他看见了那永远忘不掉的眼睛，一人从他背后上前，唐温礼下意识地喊出了“小心”，中间的男人回头踹开了扑上来的人，空闲时看了眼唐温礼的方向却发现没人。
　　唐温礼还在为刚刚鲁莽地开口懊悔，一个人从拐角处走出：“你怎么又来了？”
　　唐温礼抬头，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男人脸上挂了彩，但依然看得清立体的五官，男人又道：“刚刚谢谢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着男人要走，唐温礼赶忙抓住他的衣服，男人疑惑地回头，唐温礼松手：“昨天，谢谢你。
　　男人漫不经心：“没事，刚你帮了我，抵了。”
　　“啊？”唐温礼可是拟好了一大堆的说辞，现在全没用了。
　　“怎么？”男人看着他，脸上痞着，“难不成你还要以身相许？”
　　唐温礼愣住：“不是……”
　　“那你就赶紧回家，这条巷子到了晚上，可不是什么小朋友的游乐园。”
　　“我可以帮你处理伤口吗？它在流血。”
　　男人思考会儿：“行吧。”
　　男人手臂上有纹身，唐温礼拿酒精给他处理伤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我叫唐温礼，你呢？”
　　“温文尔雅，礼义廉耻，好名字。段程，我名字。”
　　“以后叫你段叔了？”
　　“我才二十，何况你怎么又来？”
　　“我今年十七，明年就高考了，你比我大三岁，叫你哥怎么样？”
　　唐温礼的眼神炙热，眼睛在这昏暗的小房子里比太阳还亮，段程喉结动了下，眼神往外瞥：“随你便吧，出事了我不管你。”
　　唐温礼换了手上的棉签，又沾了药，抬手往段程脸上涂：“他们为什么和你打架啊？”
　　“收保护费。”
　　“很多次了？”
　　“嗯。”
　　“每次都受伤？”
　　“得看人数。”
　　唐温礼笑了下，段程看向他，那双眼睛深邃，却有光探出，唐温礼呆住了，却被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叫回神，他看了眼联系人，接了电话。
　　唐温礼出去接电话，段程自己凭感觉在脸上贴上创口贴。
　　等他又进来，看到段程脸上的创口贴，他上前撕下又换上了个新的贴上。段程愣了下，唐温礼收拾了东西：“我走了，记得别碰水。”
　　“段哥再见。”
　　段程只是点了头，站在门口目送唐温礼离开。
　　回到家不免还是被两人教训了一番，戒尺在掌心落下，钻心的痛传入大脑，数连十板，唐温礼的手都有些抖，他将手放在身后。
　　“今天晚上去哪了？”何梅将戒尺放到桌上，坐到沙发翘着二郎腿，“我有没有说过一放学就回家？你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学习，把你的心思都放到学习上，你都高三了，你不好好学，高考怎么办？”
　　唐温礼站在她面前：“妈，对不起，”
　　“你能不能让我们少操点心，自己乖乖的不行吗？”
　　“对不起。”
　　唐文至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何梅把矛头指向他：“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个爹不管事，这个儿子也不听劝，天天只口头附和，一次实际行动也不做。”
　　“家里都有老虎当大王了，还要猴子凑什么热闹，难不成翻天上让别人看笑话啊？”
　　“唐文至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唐文至进了房间准备关门，“我不想和你吵，你要开火我无所谓。”
　　何梅进去房间关上门，吵架声从里面传出，何梅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唐文至反倒显得弱小。唐温礼进了房间，对于他们两的事唐温礼不闻不问，他戴上耳机试图隔绝吵闹，想找个诉说的人，才想起来这个点没人会在线了。
　　他叹了口气，打开窗户通风，十一月的冷风吹醒身体，他又坐下学习，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才不会让两人的矛头都指向自己。
　　纵使昨晚挨了教训，但唐温礼还是准备往巷子跑，刚出校门他的书包就被扯了下，唐温礼回头，发现是段程。
　　“段哥，你怎么来了？”
　　段程松开手：“怕你被性黄的盯上，昨天那么见义勇为，没想过后果？”
　　唐温礼摇头：“没有。你不是说不管我吗？”
　　“只是怕你出事，你又没出事。”
　　“姓黄的，是收保护费的老大吗？”
　　“算是吧。”
　　“哦，那我挺危险的。”
　　段程敲他一脑袋：“你还笑得出来，你以为不会怎么样你啊？以后自己小心点，我不可能总来你这儿。”
　　唐温礼揉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学？”
　　“昨天看你的校服，记住了。”
　　唐温礼点点头，随后有些失落：“我得快回去，回晚了我妈要骂我的。”
　　段程想了想：“我送你？”
　　唐温礼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段程没有强求，点头答应了。唐温礼还没走，段程问：“怎么了，还有事？”
　　“能不能加微信？”
　　段程看唐温礼那样笑了，将二维码递过去：“你怎么这么扭捏？没加过别人微信？”
　　“我爸妈让我别乱加别人微信。”唐温礼给段程改好备注，收了手机 ，“那我走了，谢谢段哥保护我，拜拜。”
　　唐温礼刚回家何梅就让他去准备几天后的考试，唐温礼嘴上应下，心里想着考完试后的放假。

　　考试前几天，唐温礼都往巷子走，碰到段程就和他打招呼，和他说自己要考试了。
　　考完试学校就放学了，唐温礼回家时何梅和唐文至还没回来，他回到房间坐到书桌旁摊开书，然后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叫“学习交流小组”的群。
　　唐温礼：明天有人要去图书馆吗？
　　孟常春：好不容易考完试，怎么又要去学习，您都这么卷了还要努力？
　　唐温礼：我想去找人，但得打个掩护，我爸妈不让我放假出去做与学习无关的事。
　　孟常春：你爸妈好狠心。
　　向赋：我要去，刚好要去图书馆找东西，刚好可以帮你。
　　季满星：我和向赋一起，我们三算各取所需了。
　　唐温礼：谢谢。
　　唐温礼清了屏，看了眼时间，出门发现两人还没回来，他翻看冰箱，正好缺菜。
　　他穿好鞋，向何梅通知了他去买菜就出门了。
　　买菜不是他的目的，于是买的飞速，他提着菜漫不经心地走进巷子，家家户户的菜香传出，唐温礼听见炒菜声、小孩儿玩闹声、谈笑声，那是他从未在家里听到过的声音。
　　他散步似的走在巷子里，直到到了想到的目的地才停下，段程看见他，掀开泛黄的塑料帘子：“你怎么又来了？买了什么菜？”
　　“我没买什么，随便挑了点。”他随他的动作进了店子，把菜放到桌上，坐了下来。
　　现在还没热闹，店子里倒显得清冷。唐温礼看着段程收拾灶台，又开始找话题。
　　“这个巷子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不过老人们喜欢叫它老街，听说几十年前就在这儿了，当时还很繁华。”
　　“那你这店叫什么名字？”
　　“无名氏，无名无姓，我爸留给我的，打小这店的招牌就掉了，掉了就没安上去过。”
　　段程将抹布洗净放好，一手撑着灶台一手叉腰：“怎么，要尝尝我的手艺吗？我爸亲传。”
　　唐温礼点了头又摇了头：“今天我就不吃了，否则吃饱回去不吃饭我妈要骂我，她不让我乱吃外面的东西；但我要没吃饱，这不浪费你的手艺和食材了吗？”
　　段程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唐温礼小心翼翼地看向他，问道：“我明天能找你吗？”
　　“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开门？”
　　“六点半，”段程明白他的意思，“会不会太早，你晚点来？”
　　唐温礼摇头：“没关系，我平时五点半起，六点半对我来说够睡了。”
　　“多睡点，不着急。”
　　“好。”唐温礼提起东西，“我走了段哥。”
　　“路上小心。”
　　得到肯定答复唐温礼回去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段程看着他那高兴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随后余光瞥到一个身影，他敛了笑，没太在意，仅是留了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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