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寒

　　“来人！快来人！世子薨了！”

　　位于聆贤殿西侧的含光宫里灯火通明，床榻之上躺着一名年轻男子，那男子手脚均摆成一条直线，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不见生机，恍若死人。

　　一直伺候男子的内侍小汤子本欲替男子擦拭身体，哪知一触之下，只觉男子浑身冰凉，像是已气绝多时，他知此人身份特殊，干系重大，他自己小命也系在此人生死之上，故不敢大意，自领了这任务以来，战战兢兢，每日伺候都怕手重了，小心翼翼比拿陛下玉玺还慎重，本来这几日来这男子虽毫无起色，可口鼻中始终也还有一口气，身上也暖和着，突然身体凉了，他顿时惊慌失措，将‘切勿声张’这四字圣命忘得一干二净，张嘴就大喊出口。

　　随着这一声喊叫，本还安静的夜顿时就喧嚣起来，一直守在偏殿的太医令萧子安听闻急忙赶来，查看之下，也是惊得一颤，但他萧家世代行医，他本人浸淫医术多年，又刚受圣命为太医令，很快便镇静下来，忙引针救人。

　　约莫一炷香后，萧子安吐出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面颊上的汗，才觉背心幽凉，竟已被汗浸湿了。

　　“萧大人，陛下在聆贤殿等你回话。”

　　萧子安吩咐小汤子细心照看，跟着传令的内侍前往聆贤殿。

　　瑞帝靠在御座上，虽面无表情，可眉眼间隐约可见愁绪环绕，他已年过半百，不复当年纵马横刀的豪情壮志，更多的是想着如何守好来之不易的江山，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刚安定下来的天下恐怕又要生出变故，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含光宫那人的命。

　　“如何？”

　　萧子安跪拜后起身回道：“臣已用尽毕生所学，只怕……”

　　瑞帝直起身来，双目中射出可怕寒光，“只怕什么？”

　　萧子安如何不了解这位帝王的冷酷无情，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守着那人，不敢合眼，可即使这样，若是那人真死了，他也得跟着陪葬。

　　有一个主意，在他心里盘桓已久，眼下是时候了。

　　“陛下，世子伤势过重，以臣之能，实在无能为力，不过，臣可向陛下举荐一人，此人医术通神，可令死者复生，若能请得他出山，不但能救世子的命，还能重塑世子重伤筋骨，令世子恢复如常。”

　　瑞帝只道他贪生怕死胡乱编造出一人来搪塞，萧家人一向骨头都软，当年温开大军围困前朝国都雍城时，为求自保，萧四清开城迎贼，使得雍城城破，致使温开尽屠皇室子嗣，李氏一脉就此绝后。

　　这些年萧家虽也有在朝为官的，如萧子安便是其中之一，瑞帝早就听闻他医术高超，也确实救过后宫妃嫔性命，连三皇子幼时染病险些夭折，也是他给救回来的，可因着他父辈萧四清，瑞帝一向是看不上他的，也就迟迟没有提任，此次提任他为太医令，便是希望他能治好高幽侯世子，为朝廷免去一场兵戈，眼下看来，是高看他了。

　　“你说的是何人？”瑞帝倒要看看，这死到临头的人会编出何等谎言来以求苟活。

　　“猿医郭邈。”萧子安见瑞帝面露冷笑之色，忙道：“臣不敢妄言！陛下可还记得北州九门？”

　　瑞帝自然记得，当初平定天下，九门还立了功的，可这‘猿医郭邈’却是不曾听闻。

　　“九门有九支，为农门，仙门，医门，流川，乐技，商贾，走马，地化，铁器，这郭邈便是医门掌门，也是我叔叔萧莲颐的至交，当年叔叔不屈服温开被其所杀，他的儿子萧慕蔺便是托付给郭邈照看，至今已有十二年了，前些日子，叔叔忌日，臣有幸与他会面，当时臣在医道上遇到一个解不开的难题，可受他三言两语点拨，臣豁然开朗，得以领悟。不瞒陛下，方才世子本已命陨，臣情急之下，用郭邈所授三针这才将世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犹恐瑞帝不信，萧子安叩地起誓道：“臣有负陛下厚望本已罪该万死，若能在临死前为陛下分一分半分的忧，臣死而无憾！现今世子性命已到最为危急关头，臣虽不能救其生，但维系其一口气等到郭邈前来还是能办到，到时若是郭邈也救不了人，臣甘愿领死！”

　　瑞帝凝思半晌，颔首道：“好！朕就信你一回！郭邈现在何处？快去请来。”

　　萧子安伏在地上，冷汗直冒，“陛下赎罪。”

　　瑞帝横眉冷脸道：“怎么？你诓朕不成！”

　　萧子安忙以头叩地，颤巍道：“臣不敢！只是……只是医门远在千里之外的云陵深山，且郭邈一向行踪不定，何况他这人不屑……不屑与朝廷为伍，若要找到他将他请来，非能人不可胜任……”

　　“你该死！”瑞帝不待萧子安说完，便已龙颜大怒，“还敢说没有诓朕！照你这么说，岂不论郭邈医术高不高明，就是找他也要费无数时日，世子如何等得！来人！将此等欺君佞臣拉出去砍了！”

　　萧子安顿时面如土色，大叫道：“陛下且听臣一言，当今朝堂，唯有一人可办成此事，且定能如期归来！陛下！”

　　瑞帝抬手止住赶来的侍卫，冷声道：“何人？”

　　“帝师宋翾。”萧子安始终匍匐在地，不敢抬头，说完便已闭眼等死。

　　瑞帝略微思索，便道：“传宋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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