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青衿

作者:暴娇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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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君入瓮


      郭浣有些忘了,上一次见到周昭是在多久之前。

      但他记得,那时,周昭一身墨衣染了的鲜血淌了一地,匍匐在地,低下的头令人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表情,他也依然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散发的情绪——那是一种压迫许久后即将破笼而出的野性,是隐藏在黑暗里令人捉摸不透的狠戾,但也似乎又有那么一些谦逊留于表面。

      郭氏也曾在朝中享过四世三公的荣耀,然而随着朝中的权力斗争愈演愈烈,当年皇帝年幼,太后临朝却无能力担当只能受宫中宦官与家族亲系的蛊惑,各个有权力的世家公族都品尝到了权利落到自己手里的好处,整个历朝看似一体,实则早已分崩离析。郭氏自郭浣爷爷那辈渐渐隐退朝堂,大有带着全家不问世事隐居起来的样子。奈何曾经的四世三公积累下的基业不是一时说放下便放下的,表面的退隐的同时,依然与朝中一些家族势力保持着微妙暧昧的关系。

      周昭的到来就印证了这一点。

      “这是,浮灵玉佩,是周家的信物。你是,周怀昌的儿子?”郭浣的父亲望着月光下跪在大理石地面上的玄衣男子,不仅惊叹。

      听到郭父惊叹,周昭这才把他那几乎要定在郭浣这一方向的视线撤了回来,转而答道:“是,叔父。父亲有言在先,若侄儿此番行动出了差池,务必立刻快马到叔父处躲藏,至于京中家人现在如何,侄儿不敢想也不敢问,只得遵父亲言,一路快马致辞。还请叔父,收留!”

      “哎呀!这!贤侄身上有伤,还请快快起来吧!”郭父侧身瞧了在旁的郭浣一样,示意他将受伤的周昭扶进屋内。

      “谢叔父!”周昭随着郭家父子的搀扶起身,却并未像郭浣以为的那样把目光接着看下他,而是好像有意躲开似的瞥向别处。

      一路搀扶走着到屋内,待把周昭安置于方才仆人已经准备好的卧房床榻上,郭父言道:“重霖,方才叔父慌乱中一时忘记介绍,这是我儿郭浣,字子衿。子衿,你先好好提爹照顾周公子,爹去找你世叔他们,去去就来。重霖,你且休息着。”

      “是,多谢叔父。”周昭欲起身相送,被郭父拦下,便也没再说什么。

      接着,卧房内随着郭父的离去入了一阵沉默。

      不知说些什么的郭浣慢慢踱步到屋内的雕窗前,望着窗外的月,眼里却是撇着周昭的方向,细细地打量。

      周昭,周重霖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如今这周重霖的名字可是“名满天下”。市井街巷的告示栏无不公示着:这周重霖,可是当今历朝最炙手可热的通缉犯。

      若说他犯了什么错,那可是大罪。现今,历朝朝中权利最大的官,便是逼迫先帝退位自杀扶当今幼帝上位把持朝政横征暴敛的何太师。

      只是谁曾想到当时只是碰了运气进京救驾撞运气救了先帝的何太师,在品尝到天子近臣权力的甜头后,竟也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此地位。奸臣当道,佞臣谋私,满朝上下,忠心的老臣和其背后的世族都对何太师结尾不满,但奈何人家权利大呀。忍气吞声之下,必有人誓死反抗。

      这周重霖,被定的罪便是“行刺当朝何太师未遂,擒拿入京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周家也是真有这个胆量,刺杀何贼这本应徐徐图之的事情,却被周重霖如愣头青小子一样莽撞行事了一通。周家其余人在京城的命运如何,着实令人不敢想不愿想。

      但,周重霖真的是那般愣头青之人吗?

      郭浣怎么想怎么觉得有哪些地方是不对劲的,但奈何,撇见的视线,总是与那人产生无意间的碰撞,扰得郭浣浑身不自在。

      “既然要看,大大方方便是了,子衿何必把自己委屈成那家养小娘子一般。”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在郭浣的耳边想起。

      终于,没长辈在,不装了吗?

      “重霖兄这般说委实令浣觉得无趣了。看重霖兄家世模样极好,大难当头也能镇定自若临危不乱,还以为是坦荡君子呢。怎么如今,你我还未相熟,重霖兄就如登徒子般耐不住打趣,这可不好笑。”

      对视一眼,确认了:嗯,都是隐藏在好皮相底下的狐狸。只是谁强谁弱,不知。

      “哈哈,子衿的回答却着实令我惊喜啊。从昭进郭宅内到方才,子衿都是一副冷脸对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之前打过架,有仇呢。”依然是镇定自若的笑。这周重霖真的是刚刚从死里逃生过来的?郭浣嘴唇一抿,言道:“还请周兄莫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玩笑。你当知,我郭氏族已有大隐于市之意,你到此,真的是来求助的?还是,你有别的目的。”

      “我……”周昭那如星般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闪耀,这眼神坚定地并未受身上所伤的影响。他望着郭浣,好像要把他看透一般,似酝酿着很多的话要出口,但许久过后,郭浣等来的不是他的反驳,不是解释,而是那一句:“信我,我不会害你。”

      信你?……

      怪哉,你我刚刚相识,我为何信你?

      这一句话,仿佛被吹散的蒲公英种子,由周昭的唇间散开,飘散在空中,空灵之间,余音回绕。

      不……

      不能……

      你害了我一家……

      我不信,我不信!!!

      ……

      惊的一身冷汗,郭浣恍惚间从营帐的床榻上惊做而起。来不及回想刚刚那场梦的由来,只听营帐外喊“杀”声四起,火光烟熏弥漫,兵器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这些都提醒着郭浣——夜晚劫营,是那个人,是梦里那人,打过来了!

      “郭军师!!!郭军师可在在里边。”不等郭浣掀开营帐,一手持长枪的少年将士跑了进来。

      “公达,可是周军来劫营?”见来人是裴长怀指派给他的贴身将士陈飞陈公达,郭浣急切地询问道。

      “军师,快快随我走,现在外边的将士们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少将军临行彭城前有交代,让某务必保证军师安然无恙。”

      “……”郭浣铮了一下。果然如他与奉若所料。敌军忌惮的裴长怀才是他们一直不敢攻打过来的原因,如今彭城被东吴所扰,郭浣在裴长怀万般不情愿之下依然劝其带领部分兵马,打着裴长怀手下将军张淼的旗号救援彭城。而郭浣则与同为军师的齐筱齐奉若一起,打着“裴大将军”的旗号坐守阵前。

      如今周军敢来夜袭,怕是裴长怀不在营内的消息走漏了?

      至于这奸细是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正是郭浣此时迟疑不走的原因。

      “不了,公达,你且告诉将士们,不要恋战。剩余人等,能带走的都回去支援在彭城的裴将军。彭城要紧,要彭城失手,裴氏从此只能是屈居人下的命数,再无转圜之地。至于周军这一边,有一个熟人,我很想会会。”

      陈飞一听,这郭军师不走裴长怀那边如何交代,急拉着郭浣的手往出走:“郭军师,您可别开玩笑了。您可是我们将军的好兄弟,也是命根子,现在情况危急请恕某无理。”

      “哎,公达……”正要往出走着,只听马蹄声一响,帐外早已有一队人马伫立在前。

      战火狼烟弥漫在周围,依然是一个夜晚,只是,曾经皎洁的月光变成了如今象征着死亡的战火。橙黄焰火的照耀下,依然是那张脸,是周昭,是这个曾经给了郭浣承诺却背弃誓言的人。

      于周昭而言,子衿,郭子衿……周昭那俊美的脸上,在看到郭浣的第一眼,冷冷一笑,转而换成了上位者对奴役者的蔑视。

      虽然事先早就计划着,这周昭的虎穴,为了揪出奸细,不得不进。但郭浣心里当下却无法在内心里保持真正的淡定。

      是啊,纵使少年相识又如何?郭氏家族如今的人丁凋零,难道不识此人一手造成的吗?

      郭子衿,你该恨他!

      但你如今,又不得不利用这个人对你的感情!

      你说,他会杀了你吗?谁说不会呢。当了他死对头裴长怀的军师,出了那么多险些令他命丧疆场的主意,任谁抓到这样一个敌人,不千刀万剐才怪。

      但郭浣就是赌,赌周昭的心里,对他是否还存着的那一丝可能的愧意,赌周昭在战场之上,望像他的眼神。那眼神,是玩弄的眼神,是看猎物的眼神,但却不像看死物。

      “周丞相,别来无恙。”可不吗?曾经的历朝忠臣之子,如今早就成了权利鼎盛的当道奸臣。

      “……哼”周昭打量了一圈周围,夜袭后的营内,来不及的逃跑的士兵,均已被服跪在地上,唯有郭浣和身前护着他的陈飞,鹤立鸡群,明明已经是被俘的一方了,怎得偏偏像是主人迎接客人那般理直气壮呢?郭子衿,你这当真不是请君入瓮吗?

      “子衿,你知不知道?”

      “哦……知道什么?”

      薄唇抬起间,仿若要传递撩人的暗语:“你立于帐前的样子,当真像极了我当年说过的,小娘子。只是,曾经的是未出阁的娇羞,今夜却是……妻子侯丈夫回来的暖色。”

      边说着,边下了马,走到郭浣面前。周昭似乎并没觉得自己这番语出着实惊了众人,就连郭浣也被他的话唐突的一时无言,只是恍惚间,被这人捉了手,原本以为的自己会挣扎,取而代之的确淡然,随着那人把手一牵,两人如营帐,只留下众人,一脸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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