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与月光

　　2023年9月27日
　　诸事不宜

　　飞机平稳落地，廊桥正在连接。
　　空姐在广播里播报着：欢迎您来到杭城！当地时间9月27日15点49分，现在机舱外面的温度是27摄氏度。飞机还需要滑行一段时间……您的交运行李请在到达厅领取。

　　杭城的气候类型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即使夏天已经过去，天气还是照常阴晴不定。
　　许云雀刚下飞机那会儿天还晴着，等行李等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刚走出航站楼，却发现天已经完全阴沉下去，飘起了小雨。

　　看了看天，她嘴上自言自语，“杭城，你就是这么欢迎我回来的吗？还是说，不欢迎啊……”
　　她撇了撇嘴，又朝着机场内的商店走去，脚底的小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哒哒响。

　　二十块钱一把的白色塑料雨伞，一旁还提供了彩色的丙烯油漆笔。

　　许云雀挑了一把，付完钱发现打的车还要两分钟才到，就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一道彩虹，顺手还签了个名，嘴里嘟囔着：“许云雀，你可真自恋。”

　　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她一边撑着伞，一边嘴里还哼着歌。

　　等到她上车关上门，周遭顿时就安静了不少，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她回拨过去。
　　“喂，阿翊，我刚刚在忙没看手机，嗯，明天才回去。当然想你啦，真想现在就立刻回你身边。好，那你先排练，我不打扰你。”

　　话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她已经回来了，特地这个么说就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次许云雀一个人出差将近两个星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分开这么久了。
　　毕竟，他们不仅是情侣，也是搭档，所以之前就算有什么工作也是一起去。

　　和罗翊的电话刚挂，另一通电话就立刻打了进来，是许云雀母亲林冬静打来的电话。

　　上滑接通，还没等许云雀开口，对面就直接问她，“刚才在和谁打电话呢？”

　　“啊，没谁。”她下意识地撒谎，“我和江卉杳打电话呢，她让我帮她买点东西带回去。”
　　母亲向来管她管得比较严，虽然没有不让她谈恋爱，但是让母亲知道的话就一定会让事情变得很麻烦。

　　“你明天回来对吧，票都买了吧？把航班号发我我去机场接你。”

　　一旦心虚，许云雀的语速就会不自觉地加快，“不用了妈妈，我，我和杳杳约好了她明天来接我，都说好了，她都特地因为我请了假。”
　　不过她忙的时候本身说话速度也会变得很快。

　　“那也行，明天叫她一起来家里吃饭，我明早去菜市场买点大骨煲个汤……”
　　“诶~好！”许云雀假模假样地装作有人叫她，“妈妈，有人叫我，我得去忙了，我会替您告诉她的。”

　　“好，去吧。”
　　等到电话被挂断，她才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车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她和罗翊两人的合照，很快，这份不安就被激动和欣喜压了下去。

　　特地提前一天赶回来，就是为了给罗翊一个惊喜，今天是他们认识十周年的日子。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

　　·

　　许云雀远远地看见剧院的侧门开着，侧门里舞蹈房近一些，而且在一楼，不用提着行李箱上楼也方便一些，她就想着从侧门进去。

　　这会儿雨也小了，说不好什么时候估计又要下大。

　　上次她把自己的伞落在舞蹈房了，今天下雨正好记得要把伞带回去，至于，她今天买的这把伞，就留给有缘人吧。
　　她心里对着那把伞说着：“小伞啊小伞，我就把你留在这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呢？”

　　眼看着快到地方，许云雀对着司机说：“师傅，我就在这下吧，伞我就留在车上了，您一会儿看谁没带伞，就送给他吧。”

　　下了车，她朝着东边的侧门走去，地面上的积水随着行李箱的拖动又溅起阵阵水花。

　　许云雀没想到的是侧门这边正在修缮，小路上脏脏的，都是泥。
　　她走得急了一些，地面又打滑，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膝盖有些擦伤，倒不算很严重，就是还穿着丝袜，怕伤口和丝袜黏连在一起。

　　眼看着雨又开始下大了，许云雀赶忙拉着行李箱走了进去，就近找了一个卫生间把伤口处理了一下，幸好她包里还有没用完的消毒湿巾和创口贴。

　　打开行李箱，她找了一双新袜子穿上，把小皮鞋稍微擦了擦，换了一双球鞋穿上。

　　她照着镜子，简单地擦了一下身上的雨水和脏污，手掌也有擦伤，不过这点疼痛和平时训练时的伤痛比起来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有时候她真的很庆幸自己不是疤痕体质，不然这经常受伤身上该有多难看。

　　周三下午全剧院公休，走廊里只能听到许云雀走路和行李箱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有点太响了，她是想给罗翊一个惊喜的，这样子太容易被察觉了，于是她就找了个地方先把行李箱放起来，离舞蹈房不算远。

　　有些蹑手蹑脚地，她一点点靠近舞蹈房，动作轻得顶上的声控灯都没有亮。

　　她悄悄地从门口的小窗向里面看去，准备看罗翊是不是在这间，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在。

　　隐隐约约，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调笑着，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像是一男一女。

　　许云雀还以为自己是意外碰到小情侣约会了，笑着，想着一会儿自己和罗翊也是。

　　可是当她越来越靠近舞蹈房，不好的预感逐渐强烈起来。

　　深呼吸，她安慰自己可能罗翊现在出去了，不在这。
　　可能里面的人不是他。

　　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女声喋喋不休，男声也不停附和着。

　　那分明就是罗翊的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曾在她耳畔无数次呢喃的声音。

　　不见到人，许云雀还是不死心，她应该信任他的。

　　近乎颤抖的手扶着墙，她闭上眼，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几步走到舞蹈房门口。

　　里面的画面却让她一下子感到心寒，背后有些发凉，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咬紧了牙齿，只是一瞬间，眼泪就从眼角滑落。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她无力地靠在墙上，一时不敢再看。

　　不争气，不准哭。

　　两人并未察觉到外面有人，继续聊着刚才的话题。
　　污秽的、恶心的、令人作呕的。

　　许云雀站在暗处，里面是敞亮的，里面的人却在坐着不敞亮的事情。

　　罗翊靠着墙，坐在垫子上，垫子有好几块，相当于坐在椅子上那么高了。

　　而那个女生背对着门口，就坐在罗翊的腿上，环抱着他的脖子，衣衫算是齐整，身体前后移动是在蹭……

　　这样的姿势，已经不能用亲昵暧昧形容了。

　　即使再无耻，也不敢在这儿乱来吧，或许还是报了侥幸心理。
　　如此肆无忌惮，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大概率，三次以上吧。

　　他向来谨慎的。

　　许云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打开手机相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留作证据。
　　恰好拍到了他们接吻的画面。

　　明明他说过会爱自己一辈子的，怎么就突然变了呢？

　　曾经的回忆涌上心头，往她心口上戳。

　　许云雀双拳握紧，倔强地摸了一下眼泪，她真想冲进去去朝着他们两个扇上几巴掌。

　　可是她不能，她现在这么狼狈，冲进去肯定会被笑话，而且她现在就一个人，万一打起来肯定吃力不讨好，罗翊力气有多大她是知道的，尽管他从未和她动过手，但是万一呢？
　　他都已经劈腿了，那就什么都不能相信了，以前的什么话都不能作数了。

　　她不应该信任他的。

　　强忍着一口气，她继续拍着视频，就算有一天被发现是她拍的又能怎么样？就说是想录素材没想到就拍到他们两个了。

　　里面的人突然开始说话，只见那个女生用手指戳着罗翊的胸口，“我们这样，被师姐发现了可怎么好？”

　　原本光是远远看着，许云雀还没认出是谁，可是当她冷静下来，仔细分辨，即使音乐声音有点吵，她还是认出了是谁。

　　那个女生叫鹿妃，是今年新来的一个伴舞，现在还在上学，刚读大三。
　　平日里她对许云雀一口一个师姐叫着，看着挺乖巧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鹿妃是，罗翊更是。

　　“她怎么会发现呢？就算是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她十八岁就和我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死心塌地地，她能舍得？”
　　“也是，师姐对师哥可是喜欢得紧呢。”

　　“更何况，我们两个马上就要去法国，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毕竟她明天回来，今天晚上可不许在我身上留下痕迹了哦。”
　　说完，罗翊在鹿妃的唇上一吻，两人又是亲了起来，看上去难舍难分，亲昵极了，像极了一对甜蜜的小情侣。

　　听到法国，许云雀有些疑惑，她从来没有听罗翊提起过，难道是有人要挖他走。

　　很多国外出名的剧团都向她抛出过橄榄枝，但无一例外，都被她拒绝了。

　　看来某人不只在感情上背叛了她，连事业也要一并抛她而去了。

　　就算他不走，她也不可能忍着恶心继续和他做搭档的。

　　手机低电提醒，她停止了录制，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走了。

　　走到门口她才发现这会儿已是大雨倾盆，雨水像是要把这世界的一切压倒。

　　许云雀突然开始后悔了，她本来有伞的，干嘛要把伞送走，这下子真的要变成落汤鸡了。
　　Bad Day.

　　·

　　方越山从录音棚里出来，一旁工作人员忙把他的手机递给他。
　　“山鸿老师，您的手机，刚刚您在录歌的时候，好像有好几个电话打进来，看样子似乎挺急的。”
　　“好，谢谢。”

　　打开手机一看，是他母亲李金月女士的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
　　他怕是有什么急事，立马回拨过去。

　　“喂，妈。”
　　“不好意思啊，山山，你爸提醒我才想起来你今天有工作，我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我刚刚手机在同事那儿，刚录完，是有什么事吗？”

　　“儿子啊，你离婚也有三年多了，盼盼也大了，就没想过再给他找个妈妈？”

　　原来是来催婚的，方越山现在听到这件事情就觉得头大。
　　谁不烦催婚啊？尤其是一个像他这样已经离过婚还带孩子的老男人。

　　“你让我给自己找个老婆我是听的啊，什么叫给孩子找个妈妈？不好听，总觉得怪不尊重人家的。”

　　李女士想了想，确实这话说的有点不妥，“好，给你自己找个老婆，那什么时候啊？叫你相亲你又不去，这次这个，人姑娘条件真挺好的。”

　　“妈，我这段时间真的挺忙的，下次下次啊，您也别着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这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你从老家回来再接着催成不？”方越山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

　　“诶，你小子，网上都说男人什么花期很短的，再过几年，你都不帅了，成老男人了，我看谁还要你。”

　　听到这儿，他没忍住笑了出来，“有这么说自己亲儿子的吗？您和我爸啥时候回来啊，盼盼都想您了。”

　　“再过一个多礼拜吧，正好碰上你二表姑的女儿结婚，得晚点。”

　　“成，到时候我给你们订机票，先不跟您说了，我这会儿去接盼盼放学。”
　　挂了电话，方越山也差不多走到门口了，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再一看门口的雨伞架上已经空无一物。

　　还好打车车能直接开到门口，等车的功夫，他看了一下微信。

　　赵兴晨：运气真好，还剩最后一把伞
　　赵兴晨：［图片］

　　顺着他的话，方越山回复了一个：运气不好，最后一把伞，被一个讨厌的家伙拿走了。
　　对方很快就给他发了一个问号。

　　方越山：看来一会儿要和我儿子一起撑他的小伞了
　　赵兴晨：你车里不是常年放着伞吗？
　　方越山：车今天送去保养了
　　赵兴晨：好吧，祝你好运~

　　等到滴滴到了，方越山小跑了几步，以极快的速度上了车。
　　他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擦拭着身上的雨水。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小伙子，没带伞啊？”

　　“嗯，没想到今天会下雨。”

　　“你看你边上那个伞，是之前一个小姑娘留下的，她说要是谁需要就可以拿走，你一会儿拿走吧。”

　　方越山这才注意到边上还放了一把伞，上面还画了一个彩虹。
　　这场雨过后，怕是天就黑了，看不到彩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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