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恋爱

　　这座北方的城市，11月底才终于下了第一场雪。雪下得潮，一晚只积了不厚的一层，被环卫撒了融雪剂，人群踩过，车辆开过，路面上都是脏水。只是洗了洗空气，早上晨光万里，天空蓝得透亮，正是难得的雪后初晴的好天气。
　　章楠的心情却没那么睛朗，走着来上班，大早上一到公司，鞋上裤子上就多了不少泥点。她自己没太注意，只嫌公司暖气太足，燥热得慌。又加上有点不安，早饭都只吃了往常的一半。
　　今天约了另一个部门，谈他们最近的上线调整了一些策略，造成章楠负责那块的流量减少与一些混乱。数据应该是不太对劲，用户关于这一块的咨询也在增加。再这么下去，这年底的kpi就快完不成了。
　　她查了一些数据，记好，列了几个问题，把设想的几种情况都预演了，想好答案，写下要点在本子上。虽然已经工作了好几年，但面对其它部门的不太熟悉的同事，自己还要给别人提要求，就有点紧张，只能多做准备了。
　　上司武嘉姐这才刚到，看她紧绷的模样，叼着盒牛奶过来，说，“一会儿要去见张延了吗？别这么紧张，张延你也不陌生啊，一年总得找两回，同一个公司的又不是难相处的人，你放松放松。”
　　章楠点点头，心想多准备准备，也算是转移注意力吧。“时间快到了，嘉嘉姐，我走了哈。”她往会议室走去。

　　到了会议室，除了认识的部门负责人张延外，还有一个像是未成年的小孩，看得出来的稚嫩，婴儿肥都还没完全褪去的样子，应该是大学还没毕业来实习的。她心想：不是又要叫实习生来糊弄我吧。
　　果然，张延大概听了听，说：“应该是季安最近新上的东西影响了。季安是我本科时的同门小学弟，人肯定靠谱，你放心，他就是刚来，不太熟悉。感觉不是大问题，你们沟通，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张延一走，顿时显得这会议室过于安静了。章楠看看在本上记了几个要点，非常平静的小孩，说：“不用记了，具体数据和影响点我会发邮件给你。你先说说你最近做了些什么改动吧。”
　　季安也不知是冷静还是有点呆，也看不出什么波澜，大概解释了一通。
　　解释得过于技术化，章楠其实有点没太懂，中间甚至还看着他抖动的发尖了下呆，又问了些问题。她也不明白，为啥叫实习生碰核心系统的策略部分。比较大的业务线应该都有人关注和把关，她这样很边缘的、只能赚点小钱又不显眼的业务，常常顾及不到，上线前都没人来沟通，有了问题自己找上门来也没那么理直气壮，对着实习小孩巴巴。
　　没办法，边缘业务没话语权啊。章楠把自己部门的几类业务，和与核心之间的关系都解释了一遍，又把相关对接文档也发给他了。
　　他翻了翻后，马上就明白一些了。的确是没顾及到这个部门一部分历史业务数据的特殊处理，会在调用这部分数据后出点问题，说能处理。但是流量减少的问题不行，是侧重有所调整，去支持一些新方向了。这块下一次还会优化，优化后应该会好一些，但也回不到之前的量了。
　　章楠一听，也知道没办法，她这块业务今年越来越边缘化，流量减少，是早就知道，确定的事。只能在结束之前，及时扯着人问：“那历史数据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能改完上线啊，我们这边的客诉都上升了，kpi的完成就在一线间。”
　　“我可能还得看看别的有没有类似的问题，尽快，这一两天吧。对不起。”小孩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另外，策略的调整方向虽然不是他定的，但影响着实不小。他眼睛微睁，圆圆的，显示出一点愧疚，发尖抖了抖。
　　章楠心想，还真是个实习小孩，还会有不安和欠疚心，张延要在肯定是理直气壮的。对接实习生也不错，至少工作态度是很好的，就是没经验。

　　回来和嘉姐说了下情况，看微信里好友李爽雨发的：不要紧张，你可以的！附一个比基尼兔兔加油。
　　章楠笑了笑，回复说：发晚了，说完才看到。不过今天是个实习小孩，能解决的问题也挺顺利，的确不紧张。回一个小猫自信表情包。
　　李爽雨回了个点赞的老虎，发：这周我肯定要休息了，我们周六出来吃饭玩吧。
　　章楠说：来东边不，朝阳大悦城来了第一家肉蟹煲，我想吃很久了。

　　邮件发了几轮，又联调了一次，两天后上线了。章楠这时候才体会到，之前说的核心升级会让各部门的效能提升，的确是有的，客诉也下降很明显。之后的几轮调整，也有发邮件给她们部门，一起开会提前沟通沟通情况了 。
　　实习小孩不错，请他吃个饭吧，她想。
　　在内部系统里找到名字，一看，诶，不是实习生，职级也比应届生要高些。

　　半工作餐，两人就在公司食堂的自费区吃的。
　　章楠问季安想吃啥，他倒不客气，直接说：“酸菜鱼。”
　　食堂的酸菜鱼向来名声在外，不少人觉得比一直要排队的网红品牌更好吃，都能看到后厨里现杀鱼，鱼底铺的应季时蔬也很嫩。还好是公司食堂，下午近1点去时就不太排队了。
　　章楠其实不太爱吃，总觉得最后泼一道油，整个鱼都腻乎乎的，生姜味也重。不过，既然别人都点菜了。

　　章楠刷了卡，在旁边打了两碗汤。往回走的时候，一不留神，身后被人用胳膊肘撞了下肩膀，汤洒了半碗，也没撒手，还拿着。
　　季安本来在窗口等着，看着忙来接了汤，走两步放一边桌子上，问：“烫不烫”。
　　“不烫。”
　　“诶，你撞着人了”季安不客气地大喊，又走前两步，像是想去拦人。
　　食堂人倒不多，都回头来看，那人看着正扯了纸巾在擦手的章楠，忙来道了歉。
　　“没事没事，我去洗一下，没事的。”章楠一个被撞的，却比谁都尴尬，比谁都想息事宁人。

　　回来时，季安已经放好了饭和菜，坐着显得挺乖巧的，也不看手机，也没开始吃。
　　“烫着没。”
　　“没事，还好是从后面撞的，全洒地上了没洒衣服上。吃吧吃吧。”
　　“你怎么不撒手啊？”
　　“也没那么烫啊，没事。吃吧吃吧”
　　季安很奇怪地看她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犹豫着吃了起来。
　　章楠想着，换个话题吧，太尴尬了这事。说主动说起来：“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实习生呢，看着好小，原来不是。“
　　“嗯。我今年刚毕业，十月才来。年纪也没有那么小。“季安语气冷淡。
　　“哦。“章楠还想知道为啥刚毕业就有这样的职级，想了想，这样问可能不太合适。有的话题不太熟的同事还是不要乱刨根问底，同事就好好上班就是了。
　　“你看起来挺小的，还是高中的样子。”
　　“哦。”季安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
　　两个都不会说话的人，也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还好能埋头吃饭。季安倒是非常自如，虽不说话，也不觉得有什么，按部就班地吃饭。章楠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越想越没话聊，越想越尴尬，就越吃越觉得这鱼全是姜味与油味，坐立难安地吃完了一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