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不可一世的清冷仙主

　　仙都 锦绣街
　　一支浩大的队伍朝这边而来。
　　为首的是几个侍卫和两辆马车，后面则跟着一支军队。
　　军队举着一面大大的旗，上面有个“慕”字。
　　刚进城门，队伍便从一支分为了两支。
　　有位还披着甲胄的将军与马车车夫说了两句话，两支队伍便分开了。
　　那支军队驶向了相反的城南方向，两辆马车扎进了闹市中。
　　“殿下，快看，那边好生热闹！”
　　马车里探出来个脑袋，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
　　“殿下，那边还有打糕！”
　　江祁轻笑，问：“想吃？”
　　明远将头从外面收回来，看着江祁，眸中的渴求快溢出来了，疯狂点头。
　　江祁命车夫把马车停在路边，起身欲下车，被明远扯住了衣袖。
　　“怎么了？”江祁转头。
　　明远摇摇头：“殿下，属下自己下去买就好了，不劳烦您啦！”
　　从灵泽山回来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仙帝怕江祁一行人路上出了差错便派刚从西境凯旋的慕家军一道护送，军队赶路要快些，几乎只用了十天就到了都城，江祁表面上不喊累，但明远仍注意到了他眼下淡淡的乌青。
　　江祁坐了回去，笑意依然挂在脸上：“那好吧，速去速回。”
　　明远得令，拿上钱袋子就跑了下去。
　　江祁无奈地摇摇头，从包袱中翻出一卷书看了起来。
　　明远扒在热气腾腾的打糕铺旁，等待着新鲜出炉的打糕。
　　“站住！别跑！”
　　几个小厮正奔跑在闹市中，追打着前方的一个穿着破布烂衫的小乞丐。
　　喧嚣惊动了另一条路旁马车上的人，她轻拨开门帘子朝街上瞧。
　　“仙主，好像是二公子的人。”南黎说道。
　　南黎是祝青舟的贴身侍女。
　　祝青舟扯唇：“去春江酒楼。”
　　车夫得令，拍了下马屁股。
　　小厮们追着小乞丐跑到一处死胡同，小乞丐身型瘦小，紧护住怀中之物，怔怔地看着举着棍子的几人，大喊：“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领头的男人走上前：“小小年纪就偷东西啊，少废话，赶紧把荷包交出来。”
　　“我没有偷东西！这个荷包是我捡的！”小乞丐理直气壮。
　　男人怒了：“别装了，你怀里揣着的荷包正是我们酒楼头牌浅月姑娘的，浅月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不成这荷包长腿了，自己跑到你那里去了？”
　　说罢，见小乞丐仍没有要动的意思，几人便将他围在墙角，手中的木棒一下下落在他的背上。
　　祝青舟到酒楼时正见店老板靠在门口的柜子上打哈欠。
　　眼神模糊时，店老板的目光与祝青舟的视线对上，愣了一瞬，而后大笑：“哎哟，这不是祝小仙主吗，今日怎么有空来小店了？”
　　“他人呢？”祝青舟一脸严肃。
　　“人？什么人，这里不都是人吗？仙主你看小店这个生意啊是越做越好了，少不了官府的帮助啊！”店老板装傻。
　　祝青舟绕过他，径直上了楼梯。
　　店老板赶忙向二楼的小二打手势，小二看见已经上到二楼的祝青舟，笑嘻嘻地迎上去。
　　“仙主，本店新上了一些小菜，您看您要不要试吃一下？”
　　祝青舟沉默，继续上楼梯。
　　眼看祝青舟就要上到三楼了，小二正欲伸手去拽祝青舟，却被身后的南黎扯了一把：“既然有新品，那就麻烦小二带我去打包一下，晚些时候我和仙主带回皇宫吃。”南黎笑眯眯地，小二却感觉背后发凉，只能带着她去了后厨。
　　三楼是没什么人，许是怕被打扰。祝青舟一路畅通，走到最里面的包间前，“啪”地一下打开门。
　　包间里，几个姑娘抱着乐器正在弹奏，还有个姑娘端着盘子，不断地将盘中的食物喂到榻上闭着眼享受的人嘴里。
　　开门声打断了乐曲声，姑娘们见到祝青舟纷纷起身，不知所措。
　　“都出去。”祝青舟开口。
　　姑娘们互相看看，一个接一个地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诶诶诶，本公子还没说停呢！”榻上的人很不满。
　　祝青舟没说话，直直看着祝青川这副样子。
　　祝青川终于睁开眼坐起来：“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说……话。”
　　“姐……你，你怎么来了？”
　　他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吊儿郎当。
　　“打扰你享受了？”祝青舟声音很冷，感觉让周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寒气。
　　“没，没有。”
　　“祝青川。”“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我哪敢啊姐，我就是……偶尔出来放松一下。”
　　“偶尔？”
　　“真的姐，真是偶尔。”
　　祝青舟冷笑：“能让店老板这般配合你，花了不少银子吧？”
　　有人开门，祝青舟转头，祝青川想趁机从窗户溜走，被祝青舟眼疾手快地施了法，全身都被蓝色的光束给捆住了，动弹不得。
　　祝青川摔在榻上，看清来人后，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诉：“南黎姐，我的好姐姐，快救救我吧，我姐都要给我绑成粽子了！”
　　“替他求情，一起罚。”南黎本想开口，被祝青舟一句话堵了回去。
　　祝青川垂下脑袋，滚了一圈，躺在榻上。
　　南黎无奈道：“二公子，您日日在这里花天酒地，朝里有人借机生事，这个月没少上书参仙主，仙主如今已经被停职了。”
　　“停职又不是革职，正好休息几天。”祝青川费力坐起来，“阿姐，赶紧把这破绳子给我解了！”
　　祝青舟又施法打了祝青川一下，这一下重了许多，疼的祝青川皱起眉来。
　　祝青舟是当朝唯一的女官，三年前参加擢选，成绩斐然，仙帝破例将她提拔为官，进入巡察司任职。当年大部分人不满仙帝这一举动，认为一介女子参与朝廷擢选本就不合规矩，更何况是进入朝堂，三年来，不少人一直以各种理由写折子明里暗里地参上祝青舟一笔。
　　“哎呦，阿姐，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啊！”祝青川痛吟。
　　祝青舟哪管他疼不疼，直接命南黎把人扔进马车里带走。祝青川正要被押着上马车时正巧遇上了方才围堵小乞丐的那帮小厮。
　　“诶，二公子！您让小的帮忙找的浅月姑娘的荷包，小的给您找到啦！没想到竟是让那臭要饭的给偷走了！”领头大哥笑得憨厚老实，从衣襟里翻出个粉色荷包来，双手捧起，浑像一个等待夸赞的孩童。
　　祝青舟出来的慢，奈何领头大哥嗓门太大，还是被她听到了。
　　祝青川没回答他，扭头看向祝青舟，祝青舟眸中不起波澜，但祝青川感觉好像被扔了一记眼刀。
　　领头大哥挠挠头：“二公子，您咋不理俺啊，是不是忘了俺了啊，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俺叫虎子，二公子可想起来了？”
　　祝青川想说却无法说，被身后的南黎强塞进了车内。
　　“这位仁兄，还麻烦将荷包还给那位浅月姑娘，家弟年幼，多有得罪。”祝青舟转向虎子，双手交叉在身前，微微颔首。
　　虎子又咧起嘴：“不麻烦不麻烦！您就是二公子的仙主姐姐吧，俺听二公子说过他姐姐生的好看，像是画儿里走出来的美人，可二公子和来酒楼吃饭的客人都说仙主平日里不怎么出门，见不到仙主长什么样，今日居然让俺给见着了！”
　　祝青舟提着裙摆走上马车，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就进了车内。
　　马车缓缓行驶，虎子在后面蹦跳着挥手：“仙主姐姐有空多来酒楼坐坐啊！”
　　车子渐远，隐匿在夜晚仙都的灯火中，回应着虎子的只有的呼啸而过的晚风。
　　祝青川下场没好到哪去，被祝青舟带回到她在皇宫的居所——凛月宫，还被罚了半月禁足和抄宫规。
　　祝青川瘫坐在椅子上：“姐，我说你啊，真是一点都没遗传到阿娘的温柔善良。”
　　提到阿娘，祝青舟抿了口茶，不语。
　　许是意识到说错话，祝青川低下头，闭上了嘴。
　　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祝青舟自小没见过父母几次，而祝青川是在父母的爱中长大的，明明是同父母的亲姐弟，区别却很大。
　　“对不起，阿姐。”祝青川道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无妨。”祝青舟淡漠。
　　姐弟俩的父亲，是祝家现任家主祝羲，上代仙帝亲封的赤霄仙君，年轻时叱咤战场，英姿勃发，手握兵权，后来与他们的母亲相爱，婚后不久便有了祝青舟。
　　眼看日子越过越好，祝羲在朝中的分量愈发重了，于是他自请去边境镇守，走时只带上了夫人，把年幼的祝青舟交给了祝老夫人照顾。也就是在边境相伴的那段日子里，有了祝青川。
　　祝青舟放下茶杯，留了句：“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便回了自己的寝宫。
　　祝青川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四下寂静，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与祝青舟的第一次见面。
　　初见时，小祝青川怯生生躲在爹娘身后，害怕这个从未见过的姐姐不喜欢他。祝青舟也很紧张，这不仅是她第一次见弟弟，也是她记事起第一次见到父母。
　　早听祖母说父母会给她带个弟弟回来，小祝青舟看见弟弟并没多欢喜，甚至是厌恶。父母和弟弟没有待多长时间，或许只在家住了一月不到，边境动荡，三人又离开了祝家。
　　老夫人重男轻女，一看祝青川是个男孩，欢喜得不得了，祝羲要走时老夫人死活不肯，说让弟弟留下，把姐姐带走，美其名曰是姐姐未与父母相处过，怕日后大了关系疏远，但祝羲说边境乱，不安全，带着个小女娃怕出事，儿子糙，何况男儿也要历练历练，不能总困在那四方宅院中。
　　就这样，小祝青舟又被留下了。
　　二房叔母有孕的消息传来，让老夫人把注意都放在二房身上，无暇顾及小祝青舟。
　　而祝青川在边境倒是过得自在，每日跟父亲学骑射，学武艺兵法，还有母亲辅导功课，全然忘记了家中的姐姐。
　　祝青舟坐在案前翻阅着竹简，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祝青舟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关于母亲的片段。
　　她不记得母亲的音容笑貌。
　　小时候，她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父母亲忙着照顾弟弟。
　　身为家主的父亲征战在外，祖父过世得早，家中由年迈的祖母和二房支撑着。
　　祖母不喜她，她便费尽心思讨祖母欢心。
　　可总是弄巧成拙，反而惹得祖母更加厌弃她。
　　有次二叔父生病，她偷偷溜去厨房，想为二叔父煮碗热粥。
　　却不小心把火引到了角落里的草堆上。
　　烈火熊熊燃烧，祝青舟吓得哇哇大哭。
　　有个路过的侍女发现了她，急忙去找人帮忙。
　　这件事后，她被罚抄了十遍家规，被禁足，不许出大房的院子。
　　没有一个人来询问她缘由。
　　她想解释，却直接被祖母的人拉走了。
　　她很委屈，孤零零地坐在院里的台阶上哭。
　　偌大的院中，唯她自己。
　　那几日府中都在为二叔父的病忙碌，时常忘记还有祝青舟这个人。
　　祝青舟便经常饿肚子。
　　父母归家的消息从南境传来。
　　祖母把她放出来，见她憔悴的小脸，又是请医官，又是好菜相待。
　　父母一回来，祝青舟觉得陌生，不知所措。
　　更重要的是，父母身后，还跟了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小男孩。
　　小男孩躲在母亲身后，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裙。
　　她看见母亲将他抱起，轻声哄着，父亲也在一旁逗弄他。
　　她也想让母亲抱抱自己，想让父亲跟自己说说话。
　　她扯了扯身旁祖母的袖子。
　　祖母说：“青舟，这是弟弟。”
　　弟弟吗？她不喜欢。
　　她拉着祖母想往回走。
　　祖母说她不懂事。
　　她只好自己走了，任凭祖母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回头。
　　祖母的呼唤声吸引了父母的注意，父母抬起头，只看到了祝青舟跑开的背影。
　　父母没在家中待几日，就又要启程回南境了。
　　离开的前一晚，祝青舟摸黑来到了父母的房间，她想和父母一起去南境。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她清楚地听见弟弟稚嫩的声音：“不带姐姐回去吗？”
　　听见父母否定的回答，以及那些说辞。
　　她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第二日，她装作赖床，没有与父母拜别。
　　实际上，她悄悄来到后门，看着父母的马车远去。
　　临走前，祖母又问了一遍不把她带走吗。
　　父母的回答依旧是否定的。
　　祝青舟不明白，父母为何可以带着弟弟在身边，却不能带她一起。
　　不久，二房诞下了一对龙凤胎，祖母把精力都放在了二房身上，彻底不管她了。
　　祝青舟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随后把东西全都放回了原处。
　　陈年往事了。
　　子时，都城落了场淅沥的雨。
　　整条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两个撑着油纸伞的黑色身影缓缓在柳府门口停下脚步。
　　“小姐，要不奴婢还是陪您一同进去吧？”
　　女子回拒：“不必了，柳大小姐要我一人前来，柳家好歹是四世家之一，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侍女纠结，最后选择在街旁的拐角处候着。
　　女子走上门前的台阶，收了油纸伞，刚准备敲门，便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捂住了口鼻。
　　她用力挣扎，扑腾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油纸伞落地，侍女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空无一人，想来自家小姐应该已经进去了。
　　翌日午时，祝青川被练剑声吵醒。
　　他揉着眼睛，推开门，抱着双腿坐在门槛边看。
　　祝青舟有把佩剑名为寒霜，通体冰蓝，一看便知是重工打造，那是娘亲送给她的。
　　此时，祝青舟正挥舞着寒霜剑，剑锋所划过的地方绽开蓝色的光芒。她今日将头发全束了起来，显得整个人很利落。
　　“舍得醒了？”祝青舟问道。
　　“阿姐，寒霜剑借我玩玩呗。”祝青川道。
　　祝青舟冷睨他一眼：“会用吗？”
　　说来也是，祝青川跟父母亲学了这般久，什么都没学会，反而不知道在哪学了一身臭毛病，整日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似乎父母的所有优点都遗传给了祝青舟，什么都没给他留。
　　“阿姐你这话说的，别看不起人啊。”祝青川脸黑了一瞬。
　　“好啊，试试？”
　　说着，祝青舟手一松，寒霜剑悬在空中，而后飞到了祝青川面前。
　　祝青川硬着头皮，握住剑柄，起身。
　　祝青舟手腕一翻，手中的蓝光越聚越多，化指为兰，抬手，那道光便朝着祝青川打去。
　　祝青川向旁一躲，蓝光重重打在他身后屋子里的地板上。
　　他不由得啧啧：“阿姐，我可是你亲弟啊，你下手这般狠。”
　　说话的工夫，又一团蓝光击来，祝青川来不及躲，举起寒霜剑遮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险些承受不住。
　　祝青川又向旁翻了个跟头，单膝跪着，寒霜剑支撑着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立在地上。
　　“还来吗？”祝青舟收了手。
　　祝青川站起来，将寒霜剑双手奉上：“不来了不来了，阿姐，这剑你自己玩吧，我还是适合过花天酒地的日子。”
　　祝青舟收了剑：“下个月玄翊宗新生考核，无论结果如何，你必须去。”
　　玄翊宗是仙都最大的门派，几乎整个仙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将子女送到这里来修习。
　　“姐，我无心修习，你也看到了，我没你那个天资，去了也是给祝家丢脸。”祝青川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哦，我听说太子殿下要回来了，姐，你还不如让我去给太子接风洗尘呢。”
　　祝青舟也坐下了：“用得着你？”
　　“也是。”“太子殿下离宫去了灵泽山修炼，好不容易才回来，帝后肯定是要派专人一路将太子护送回来的。”
　　祝青川喋喋不休。
　　“连我都不知太子回宫的消息，你是从哪听来的？”
　　“姐啊，昨日太子和西境打了胜仗的慕家军就到都城了，听说阵仗可大了，你没碰见吗？”
　　“我没你那么闲。”
　　旁边的侍女将点心与茶水端了上来，放在石桌上后识趣地退下了。
　　祝青川接过茶壶，为祝青舟倒茶。
　　悠哉的时刻，祝青舟余光注意到一路小跑而来的南黎。
　　不等祝青舟开口，南黎道：“仙主，陛下临时召您，似乎有很要紧的事。”
　　祝青川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打算趁她不在溜出去，反正自己也不是没这么干过。
　　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祝青舟不紧不慢放下茶杯，临走时用法术将整个凛月宫封了起来，怕是一只鸟都飞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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