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受害者救助中心

　　【枫叶镇文旅创业促进服务中心】

　　看名字倒是个正经单位……

　　姜韶拿着录用通知，在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大门前踟蹰，门扉开着，门框上油漆斑驳褪色，还挂着些蜘蛛网，望进去是个颇有古意的院子，小院杂草丛生，旁边的回廊顶上也长满了塔松，木质的柱子看上去有些风化，万字纹的窗棂更是歪斜着，要掉不掉的。如果是晚上来的话，活脱脱一副中式恐怖片的场景。

　　玉兰市是个大城市，无数年轻人来这里卷生卷死，但枫叶镇却是玉兰市郊区一个偏僻的古镇，公共交通少，人也不多，市里的地铁终点站下来换乘公交，还得在高速上开一个小时才能到。除了小镇的居民，估计大多数玉兰市民都不知道玉兰市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是发展的一块洼地。

　　——要不人家说考乡镇编要慎重呢，这地方看着确实哪里怪怪的。姜韶在心里腹诽着，算了，来都来了，干啥不比干设计师开心。

　　姜韶原来在玉兰市中心当景观设计师，这工作，苦是一点没少吃，钱是一分没多赚，动不动通宵翻来覆去地改方案、赶投标，每个人都好像以加班通宵为荣，以有自己的生活为耻，被领导和甲方双重折磨。

　　结果一到年底，好么，说是行业不景气拿不到回款，年终奖也没了，工资更是拖了两个月没发。

　　姜韶看老板呲着牙，哭穷说公司经营有困难，要降薪。但一低头，桌上还放着他今年新换的豪车钥匙。当时也是怒从胆边起，想想前段日子她加班加到头昏眼花，在出租屋晕倒了也没人扶，这次干脆借着无理由降薪的由头掀桌子不干了。

　　裸辞了一段时间，行业也确实不景气，横竖找不到个靠谱的新工作。姜韶想这行确实混不下去，都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就把各种编制的考试都报了一遍。

　　但人人都说“实在不行回老家去考个编吧”，真去考了才发现考编已经内卷得不成样子，姜韶第一次考毫不意外地被刷了，好在上个月看到个补录的，恰巧岗位要求姜韶都符合。

　　况且姜韶是个孤儿，去哪也无所谓，这里离她以前的福利院还近些，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离家近了，于是她没想太多就报了名。

　　说来也是幸运，大抵是因为枫叶镇在边缘郊区，面试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倒是让她录取了。

　　距离裸辞已经过了半年，姜韶手里的存款快要见底，房租也马上到期，续签的话房东又要涨价。这几天姜韶天天焦虑得睡不好觉，梦里都是有个声音反复说“快来上班吧时间已经到了”，简直叫人头秃。

　　而且她上网查过，这单位据说有宿舍和食堂，虽说玉兰市的编制工资不太高，但房租和物价却高得离谱，所以算下来至少比在市中心的出租屋里继续苟着划算。这么一盘算，姜韶满心期待来报道了。

　　所以说，工作环境破就破了，横竖是个编制呢！姜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不对劲的感觉，跨过了有些凹陷的门坎。

　　不知是不是错觉，初秋的日子，天气有些燥热，但感觉院子里好像比外头凉快，空气也更清新，这么说院子里杂草丛生也不是没有好处。

　　*

　　推开大厅的门，里面挺宽敞。

　　房间边缘的博古架旁站了个修长的人影，穿着件黑色的长衫，低头正在翻着什么书，阳光恰到好处地透过花窗打在他的身上，衣服边缘影影绰绰的金线和脸上酷炫的墨镜一起闪闪发光……

　　这个人，好奇怪啊……是在装逼吗？为什么在室内看书还要戴墨镜？穿得也好浮夸，上班穿古装是因为这里是古镇做文旅的单位吗？看着也不像哪种汉服，不伦不类的，像是电视剧里夸张的戏服，该不会是这里的制服吧……不过人长得还挺帅的。

　　姜韶一时间有很多槽想吐，但是考虑到对方搞不好就是单位的领导，硬是咽下了。

　　“来了？”对方像是才意识到有人进来，终于放下手里的书，转头向姜韶打招呼，“今天来报道的？”

　　“是的，您好，我叫姜韶。”姜韶微微向他鞠了个躬。

　　“嗯，”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向屋内走去，“明烛——我的名字。跟我来吧，先给你办报道的手续。”

　　姜韶跟着明烛走进里面的房间，边走忍不住低头看着明烛拖在地上的衣摆，胡思乱想要是不小心踩到了岂不是很尴尬，而且这地方看着灰尘好多，衣服拖地真的不要紧吗……

　　“在这里签字。”明烛递过来薄薄一份文件。

　　姜韶也是鬼迷了心窍，想着这是正规考试招进来的单位，也是公示过的，不似她以前在私企那么多弯弯绕绕，草草扫了一眼是些确认身份信息的文件就提笔签了。

　　哪料到，韶字的最后一横刚写完，文件就腾空飞起，纸张刷地无端着起火来。

　　*

　　——卧槽卧槽卧槽，什么情况？？？

　　变故就在一瞬间，姜韶顿时就懵逼了。

　　“别紧张。”旁边拢着手的明烛说，“正常流程而已。”

　　哪正常了！！！什么流程会这么酷炫！！！！变魔术吗！！！可一定要是变魔术啊，其他答案她承受不来！！！！！

　　姜韶内心惊涛骇浪，这一切实在太反常识了。

　　“什么流程啊？”她故作镇静地问。

　　“入职流程，已经登记好了。”明烛走过来，拿下刚刚飘在空中的纸递给姜韶，它已经从普普通通的A4纸变成了一张古朴的宣纸。

　　“……？”姜韶接过来，低头去看上面的字，“时空管理局…下属……穿越受害者救助中心？”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姜韶疑惑的抬起头，明烛也饶有兴致地凑近了，低着头一起看，连墨镜滑到了鼻尖也没注意。从姜韶的角度，恰好看到明烛一深一浅的眸色和其中竖起的瞳孔。

　　“你你你你你……不是、这里、我……”

　　是美瞳……吧……可恶！怎么也不能骗自己是美瞳了啊！看到他的瞳孔随光线收缩了！恨自己视力太好！！！

　　短短几分钟内信息量实在太大，姜韶感觉自己过载了，语无伦次地指指明烛又指指手里的纸和自己，最后自暴自弃地抱头蹲了下来。

　　破旧的像是很久没人来过的古宅，骤然降低的气温，穿着古怪的男人，还有会飞起来着火的纸……一路这么多不对劲的预兆，她竟然全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硬是给忽略了。

　　“我就知道，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对劲，这房子哪里都透露着古怪……是贫穷降低了我的警惕性。”姜韶心如死灰地碎碎念，“完了，这不仅是就业诈骗，还是灵异事件，我死定了，难道这是和魔鬼签订契约从此要出卖灵魂的剧情……”

　　最后她视死如归地抬头看向明烛，“不管我签了什么东西，我是不会为虎作伥的，我也没有财产，穷得一笔。你动手吧，给我个痛快，呜……”

　　这都脑补了些什么？明烛无语又好笑地看着她，弯腰拍了拍她的肩，“别急，没诈骗，我们在这个世界就是你报的那个单位，和人间的官府知会过，很正规。”

　　听听这都什么用词：人间！官府！这个世界！姜韶持续崩溃中。

　　少顷，姜韶冷静下来，倘若她今年15岁，可能会愿意打起精神成为魔法少女并在每个做完作业的夜晚拯救世界，和这种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斗争到底。但她现在25岁了，是个受过社会毒打的社畜，如果邪恶力量打算毁灭世界，她也只会庆幸地想：好耶那岂不是再也不用工作了？然后回出租屋躺着等死。

　　于是姜韶定了定心神问道：“怎么个正规法？你们有法人证书吗，交不交五险一金，工资怎么发，是自收自支还是拨款的，有什么职能，招我来干什么，犯法不？”

　　“……”

　　明烛像所有面试的公司领导一样，选择性略过了前几个待遇问题，直接开始介绍公司业务，“不犯法，你知道穿越吗？”

　　姜韶张了张嘴，努力把嘴边的那句“你知道中二病吗”给咽回去，毕竟她刚刚才亲眼目睹超自然现象，这个时候选择信仰科学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

　　明烛招了招手，房间暗了下来，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虚拟的空间，四周散布着各种光点，“简单地来说，存在着很多个世界，”他将其中一个光点放大，出现了一个类似星系的光团，然后不断放大其中一个点，到一个星球、一个国家、一座城市、一个村庄、一个人。

　　“每个世界的发展都遵循着它自己的世界线，在一些特定的节点，天道会选择一个人，这个人命运一点点改变就会在日后引起整个世界线的动荡，世界线通过监控这个人的命运进程实现自我修正，确保世界的发展不发生偏差。相应地，这个人的气运也和整个世界关联到了一起——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为天选之子。”

　　姜韶想了想，这大概相当于剪辑视频过程中的关键帧。

　　“但是天选之子十分稀少，有时候在某个节点上没有出现这样的人选，天道就会从其他世界召唤符合条件的人，也就是俗世所说的，穿越。”

　　姜韶点了点头，现代人谁还没看过点穿越题材的小说电视呢，她懂了：“所以你们就是管理这些穿越者的部门吗？你们要做什么？帮助他们改变世界？”

　　“是我们。”明烛瞥了她一眼，“通常来说我们不用和这些天选之子接触，他们的穿越本身就是既定命运的一部分。”

　　“那你、我们要干什么，这个受害者是什么意思？”姜韶想起了刚才签的文书上的字，她本以为受害者指的是这些莫名其妙因为别的世界要崩坏就被天道拉去异乡的人。说实话，这些人难道不惨吗？明烛的语气好像作为天选之子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明烛伸手推正了墨镜，继续说道：“前面说了，每个世界线都会自我修正，这也代表了如果有异世界的人到来，这个世界会想办法抹除这些人的存在。为了避免这种排异反应，天道会让天选之子直接代替他在这个世界的同位体的身份和命格，而这些同位体的灵魂则会在机缘巧合下提前死亡，让出身体。但是由于他们的身份已经被代替了，所以死后就不能进入轮回，会被原来的世界排异。”

　　明烛的声音也越说越小，隔着墨镜都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游移。

　　“很久以前某个世界出了一些意外，时空产生了缝隙，使得几个原本单向的召唤通道变成了双向的，这些同位体得以被置换到天选之子原本的世界。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帮助这些人在新世界安定下来。”

　　这不就是给天道漏洞擦屁股，而且听下来这些穿越的原身也太惨了，命格被另一个人占去，灵魂还被自己的世界排异，未免太过鸠占鹊巢。

　　“不了，”姜韶拒绝道，倒不是出于什么正义感，纯粹是觉得这种单位听着就很不靠谱，像什么犯罪组织，“我觉得和贵司的适配度不是很高，婉拒了哈……”

　　“等等！”

　　明烛拦住她，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来了一段贯口：“我们是正规单位有法人证书，在工商局注册过，你看这是我们的证件。而且五险一金顶额缴纳，工资按玉兰市的编制规格给你发而且每个季度另外发一次奖金，做五休一朝九晚五上下班不用打卡节假日加班三倍工资还有机会提前退休！”

　　卧槽！这谁能不心动？

　　当了三年社畜的姜韶犹豫了，她甚至拿过明烛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证书，上网搜了搜，居然确实是各个官方网站都能查到的正规单位。

　　明烛看她明显动摇，松了口气，努力加码：“我们这里提供免费食宿，没有试用期，明天开始上班的话你月底就能拿到……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令人心动的数字，“况且你已经签了契约，能进这个单位，说明你也是被选中的人，和天道签订的契约不是那么好撤回的，懂吗？”甚至还恐吓了一番。

　　“行吧……”姜韶答应了，她叹了口气，想着自己马上要交的房租和存款，直白地说，“虽然我总觉得你没有把话说全，但谁让我确实很需要一份工作呢。”

　　——何况就算是给魔鬼打工也不会比做景观设计师更惨了！她恶狠狠地想，社畜在这个工作待遇面前真的很难保持理智。

　　*

　　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姜韶只感到一阵热浪袭来，外头街市的喧闹也重新变得清晰。

　　姜韶这才意识到刚才在里面竟安静得可怕，她回过头，先前那个写着【枫叶镇文旅创业促进服务中心】的牌子已经变了模样，用不知什么古怪字体写着几个大字：【穿越受害者救助中心】，顶上一行稍小的字：时空管理局。

　　她又回头看了看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没有人察觉到异样，徒生出一种南柯一梦的恍惚。

　　“他们眼里这就是个普通单位，”明烛拢着手依靠倚在门框旁，“天道会合理化我们的存在。”

　　路过的老奶奶甚至转过头来慈祥地问，“明烛啊，出来拿报纸啊？中饭吃了没？”

　　“吃了。”明烛和和气气地答道，他手里拿的是姜韶刚才签了字的宣纸，明显不是报纸的样子。

　　“你已经是这里的员工了，所以看到的都是真实的样子。”明烛解释道，“明天记得来上班。”

　　他还是笑眯眯的，不过手指比划了一个看着你的姿势。

　　姜韶瞪了他一眼，不知哪来的底气，不但没感到害怕，倒是对明烛留下了个不靠谱的印像。虽然从头到尾明烛的态度都气定神闲的，但她总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人的话只能听一半，或许这就是一个新员工对公司老油条的警惕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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