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花

　　楔子
　　【某个初春的早晨他路过了花丛，无意间瞥见那朵垂头丧气的小花。
　　她是那么的美丽而坚强，同时拥抱了摧残自己身躯的冬天和给予自己一丝生机的春天。
　　她又是那么的不起眼，就这么不管下去、应该等不到回暖的时候就会悄无声息地凋谢了吧。
　　他不由得为她驻足，给予了她细心的呵护，哪怕只是多一会儿也好，至少想让她看看、自己记忆中春天的模样。】
　　………
　　炎夏总会在人们习以为常时匆匆离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微风中带着丝丝凉意的初秋了，一切因炎热而按下暂停键的事物、似乎又开始以更快的速度继续运转下去，学校也好，成长也好。
　　原本只用穿一件上衣的校服似乎有些单薄，学生们便不约而同地披上了浅黄色的校服外衣，不过倒也没有变得笨重许多。
　　走在上学路上必经的人行道上，尺码有些大了的浅色外套下摆、轻轻搭在勉强达到膝盖上方的褶皱裙上，随着走动轻轻地在风中飘动着。
　　上次穿校服外衣的时候，还是刚入学那会儿，少女依稀记得那个时候还不会觉得它太大、太宽松，想着便叹了口气，经历了一次休学后的自己似乎瘦弱了许多，营养也有些不良。
　　一阵微风吹来，拨弄着她深蓝色的长发，少女轻轻整理着耳旁的碎发，她方才的思绪也被这阵微凉的秋风搅乱。
　　“沙沙……”
　　人行道旁的树木发出枝叶摇曳的声响，原本枯黄了的秋叶在风的催促下缓慢落下，其中一片随着风的轨迹，落到了少女捧起的手心。
　　少女停下了脚步，小心注视着那片手心的落叶，它无声地躺在自己掌心的余温中，仿佛正在做着能跨过严冬、拥抱新春的美梦。
　　其上的脉络异常的明显和深邃，抚摸起来的触感干枯而易碎——原来如此，是这样子走到了尽头吗。
　　最近的天气看来似乎有些干燥。
　　少女抬头望着不远处学校的建筑，像是下定决心般地继续向前，内心祈祷着今天不会在学校耽搁太久，这样她就能早点去花店，给那些将来会被人细心呵护和疼爱的花朵们补充额外的水分。
　　至于是什么、可能会耽搁比较久的事情——
　　“哟，这不是花原同学吗？”
　　教学楼楼梯的转角处，几个高年级的女学生拦住了少女的去路，虽然套近乎地叫着她的名字，但语气中却透露着讽刺与不屑。
　　“上坂……同学……”
　　少女认出为首那个歪着嘴俯视自己的女学生，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找自己麻烦了，虽然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招惹了她。
　　为首的女生向身旁的女孩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猛推了一下唯唯诺诺的少女，直到她因为没有站稳跌坐在角落里。
　　“谁让你这么叫了？现在的一年级都那么没礼貌吗，要叫学—姐—，记住了没？”
　　名叫上坂的女生走过来，故意踩在了她散落在冰冷地面上的裙角和外衣衣摆上，低着头威胁道。
　　少女还没从刚才的那一下推搡中缓过神来，她的后辈刚刚撞到了墙上、激得她两眼发黑，险些晕了过去，她抬起头看了正在霸凌自己的女学生一眼，后面两个人也是、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虽然楼梯口这边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没人看到，但却从来没有人会上前阻止她们。
　　“我、我知道了，上坂学姐……对不起……”
　　她原本攥紧裙子上布料的双手倏地放松，最后还是选择了忍让和等着这场霸凌早些结束，或许她骨子里就是这样胆小又怕生的人吧，不会反抗，也不会找人帮忙。
　　“切，这还差不多。”
　　高年级的女学生不满道，每次总会欺负着欺负着就觉得没劲了，于是也抬起了脚，转过身准备离开。
　　“今天到这里就结束了吗，完全不过瘾啊奈绪。”
　　“后面还有她受的，放心吧。”
　　找茬的人走远后，少女才颤颤巍巍地扶着墙支起身体、重新站立起来，双手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衣服，然而上面留下的脚印并不是靠拍打就可以消除的痕迹。
　　“唔……”
　　少女感到胸口闷闷的，就在她低下头的一瞬间，熟悉的反胃感猛地涌上来，让她浅灰色的瞳孔一震，顾不得此时已然响起的上课铃，少女向着厕所的方向飞奔。
　　期间越过好几个同年级的班级，明明自己之前几乎没有踏足过这些地方，最近却因为身体的原因，总会从那里路过。
　　“抱、抱歉！”
　　她险些撞上从拐角处走出来的某个学生，生怕对方会不会也是借此找茬的人、少女没有停下脚步但也高声向对方道了歉。
　　“嘁。”
　　而那个同年级生只是向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因为些许不爽而发出咋舌的声音，很快地就又转过身、不紧不慢地回到了自己的班级。
　　每当上课的时候，整座学校才会获得安静的假象，不管刚才一秒每个人正在做什么，现在都必须开始做同样的一件事情，而至于还有什么想做却没有做完？
　　那当然是等这无聊的课堂结束以后再说。
　　和少女擦肩而过的黑发少年用手抵着前额，对于学校里千篇一律、早已对他没有营养的课毫无兴趣，每天还会正常地来到学校，只不过是为了保持正常的出勤率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选择来学校，本身也是一种麻烦就是了。就比如放学后，他特地没有顺着人群流动的方向走，而是径直走到了教学楼背后的空地上。
　　“呼……”他舒了口气后歪过头，有些慵懒地转过身，一个，两个，三个……和上节课间察觉到的数目对上了。
　　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似乎是一路尾随着他来到了这里，说实话他们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一年级的小瘦子竟然特地带他们来不太会被人看见的地方。
　　“一年级的，伏黑惠对吧？”
　　走在中间的、是个将校服外衣随手披在肩上，身材魁梧的男学生，他凭着超过一米八的身高优势，俯视着只有一米七出头的黑发少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是的，找我什么事？”
　　名叫伏黑的少年始终将手插在兜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挑事的高年级，而实际余光也在注意着对方身后两个人的动向。
　　对自己很自信？也许是如此吧，不然为什么特地找上自己，却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带在身上？不过如果能早点结束的话，他还想去学校周围的自动贩卖机买瓶饮料。
　　“哼……”
　　为首的男学生发出沉重的鼻息，似是对面前形单影只的少年的态度感到有些惊讶，明明看起来身板又脆又弱，面对他们三个人却表现得一点都无所谓似的。
　　说到底不会是他们找错人了吧？这个瘦弱的一年级，看起来不像是很能打架的样子，真的是他们要找的、把同年级连同高年级的不良全都教训了一顿的伏黑惠吗？
　　不管了，反正从刚才被他带着走到这里来起，就已经感到很不爽了，还是给这个一年级一点颜色瞧瞧。
　　……
　　许久后外面不再有其他声音了，这时躲在厕所隔间里的少女才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从里面走出来。
　　在上课之前突发恶心，她在厕所里呕吐了出来，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大概是从最近三个月开始，她感觉自己的肚子像是吃进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可即便去了医院也没有检查出什么异常。
　　而且巧合的是，这样的症状多会在她遭受霸凌的时候发作。时间久了，每当她被女学生们找茬时就会感到胃里一阵翻滚，而控制不住地呕吐时，眼前仍然会浮现她被具体欺负的过程。
　　少女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
　　可她却是那么的胆小，胆小到连发出反抗的意味都做不到，可明明自己并不是这样的，她也想有正常的校园生活，想要有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害怕孤独与寂寞，但同时也害怕被别人伤害。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不过现在也并不是该想这些问题的时间，她还要回到只有一个人住的家，还要去花店里帮好心给她一份兼职工作的婆婆照看那么多盆栽。
　　少女这么想着，从厕所里低着头走了出来。
　　啊嘞，这个点了怎么还有人在的声音？好像是从教学楼背后的空地那里传来的……
　　少女推开一间没有锁门的教室，径直走到教室对面的窗户边，看到了似乎正在对话的人，三个看起来身材高大的高年级生、似乎正将某个瘦弱的男学生围住——那怎么看，都像是在找茬，和自己的遭遇一样。
　　少女感到刚才得到舒缓的小腹又开始有了缩动的征兆，她用力地拿手掌捂住自己的嘴，颤抖的双腿正一步步向后退，直到下定决心离开窗边、不再看下去。
　　对不起、但是我……唔！少女小跑着，选择从教学楼的前门离开，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生怕会被远处的人察觉到逃走了的自己的存在。
　　霸凌这种事情，似乎在校园里是很常见的事，对此很多学生都有些见怪不怪，甚至被霸凌的人也如此认为，而正因如此少女才明白，连自己被霸凌的时候都没有反抗的勇气，就更别妄想能帮助其他人了。
　　可她还是会感到很难受，尤其是和刚才如出一辙的恶心感，让她止不住地在向什么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哪怕并没有需要她道歉的人。
　　她没有看到也不想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兀自跑出了校门，穿过那条落满枯叶的人行道，最后停在了小巷的阴影里。
　　她有些目光无神地注视着斜对面的自动贩卖机，才想起来自己从早饭后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双腿因为没有力气而发软，可刚经历过两轮恶心的胃似乎抗议进食——少女感到十分的无助。
　　可上天似乎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她彻底绝望的机会。
　　“没想到那两双一折就断的腿还挺能跑的，总算找着你了小丫头。”
　　“！！”
　　少女感到瞳孔地震，小巷的另一边走过来几个人，看打扮像是在这一带附近出没的混子，学校里有些不良似乎也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什么嘛，仔细一看脸长得还蛮俊的啊！真不让兄弟几个玩玩？”
　　其中一个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色咪咪的眼神打量着无处可逃的长发少女。
　　“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找我、找我麻烦？”
　　少女感到不明不白，虽然她在学校里经常遭到霸凌，但其实只是一些女学生无厘头地单方面欺凌和找茬，学校里那些特别能打架的不良学生她可一个都没有招惹过，更别说街边的混子了。
　　“找麻烦，呵哈哈哈…小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为首的男人揣着兜，走近少女，而少女则不停地往后退，男人的同伙们也围上来、让她无路后退。
　　“我们只是好心地想跟你玩玩，然后让你快活了赏兄弟们点零花钱去泡妞，你们说是不是！”
　　“嗨，没错老大！”
　　男人们猥琐的表情将少女的视线包围，恐惧又害怕的她吓得双腿直发抖：“可、可是我没钱……”
　　“少废话！”
　　被恶狠狠地打断了话语，原本盈满眼泪的眼眶一酸，大把大把的泪珠从少女的眼睛里滚落，但她不敢出声，生怕激怒了这些不知道还会对她做些什么的混子。
　　“哟，竟然哭了！国中生还真是脆弱啊，但我们可不是什么会安慰哭鼻子小姑娘的好人，哈哈哈……”
　　混混们的话语更是愈发刺激着少女大脑中敏感又脆弱的神经，她很害怕，害怕会被做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她更害怕，害怕她自己会忍不住激烈的反抗，还有反抗会导致的、可怕的后果……
　　不、不，求求了，她不想再像这样被欺负和侮辱了，但是更不想反抗，她、她……她怕死！怕生不如死的痛苦，如果有谁、有谁能救救她，让她不要陷入这样的境地……
　　“喂，你们。”
　　和方才响起的、格格不入的某个人的声音。
　　一时间在这个空间内的人都停止了行动，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
　　声音的主人从暗影中走出来，他的身上穿着和少女相同的校服，只不过扣子并没有扣、而是随意地露出里面的红色领带和白衬衣。
　　黑发少年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紧皱着眉毛，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正在欺凌女学生的混混们、不知所措的少女还有被他们挡住的自动贩卖机。
　　“你们，挡着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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