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月

　　在融县这座古老的小县城中，最美的一道风景线莫过于城南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桃树了。

　　不过今年的桃树开得比往年都要早。如今也不过是二月下旬，它便已经开出来了点点嫩粉来。在绿油油闪着流光的绿叶的衬托下，格外的惹人怜，讨人喜爱。

　　大桃树下有一排椅子，上面坐着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笑着说说笑笑，聊着家长里短。穿得暖和的小屁孩们在周边玩游戏，清脆的声音闯入人们的耳朵里，连同时光似乎都变得好慢好慢。

　　常岸加穿着件白色卫衣和长牛仔裤穿梭在这一片美好里。手指快速地点着手机屏幕，查看着导航。

　　地图上的的小箭头和屏幕在不断的刷新和改变方向中，可常岸加迟迟没有找到那个乔鹭所说的那家奶茶店。

　　“啧，咋那么麻烦呢？是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吗？”常岸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眼之间充满了不耐。

　　桃树不远处有家便利店，门口坐着一位拉小提琴的老爷爷。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小提琴时不时发出悦耳动听的曲子。路上偶有一两行人停下来听，但总归没多久就又离开了。小孩子就更不用说了，压根听不懂，况且比起音乐，他们更喜欢玩游戏。

　　常岸加眨了眨眼，迈着小碎步地走了过去。似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老爷爷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便望见一个戴着口罩的小姑娘出现在眼前，“爷爷您好，请问您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一家名叫‘明天好’的奶茶店吗？”

　　常岸加半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带点忐忑地问。

　　老爷爷皱了皱眉，用手撸了撸他那长但稀少的胡子。良久才开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束因路那边。”他顿了顿，扭过身子，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藏匿于大树下几乎看不到的拐角处，“喏，就是那边，那个差点被大树隐藏的拐角处，那就是束因路。然后你再一直往前走，当你看到一家理发店的时候大概就到了。那家奶茶店就在理发店的对面。”

　　常岸加站起身来，朝老爷爷鞠了一躬，“谢谢。”

　　现在正值春天，雨水量最是充沛。前几天才下了的雨，今天就又下起太阳雨。不过好在雨势不大，雨细长细长的，又因为有太阳的蒸发作用，所以尚且用不着打伞。

　　几乎是在常岸加来到老爷爷所说的那家理发店的时候，那丁点儿的雨就停了。前前后后不过几分钟，甚至不需要三分钟就停了。蜻蜓点水似的，下了等于没下。

　　明天好这家奶茶店的地理位置实在是有点偏僻，即使她知道这家店实在理发店的对面，也很难一眼就看到。

　　它在一棵及其高大的榕树下，榕树茂盛的枝叶将它大半个面积所遮挡。店面也小，在其他的大大小小的店铺的对比之下，是那样的不起眼。

　　奶茶店表面写有“明天好奶茶店”的小巧滚圆字体。在门前挂有一块用木板做的营业状态牌，上面写着“营业中”的字样。字迹清隽有力，笔锋恰到好处，整体来说就是一种令人看着就很舒服阅卷老师极愿意给分的那种字体。在奶茶店的表面摆有一个圆柱形的胶桶，里面种满了玫瑰花。玫瑰花瓣上沾有晶莹的小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明艳夺目。

　　“叮，欢迎光临！”电子感应器在常岸加踏进店门的那一刻响起。

　　“要喝点什么吗？或者吃些什么呢？”奶茶店里的自动旋转椅上坐着位女生。她头发很长，大概到腰间上，头发乌黑浓密，像悬泉瀑布那样壮观。眉眼虽精致柔和，但无形中却透着股令人着迷的张扬。看样子也不过二十来岁。

　　是位可人儿，常岸加在心中默默点评了一句，“可以给我拿个食谱吗？”

　　女生将食谱递到她面前，微笑着开口，“当然可以。呐，这是我们店里的一些美食和饮料，您先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再来告诉我。”

　　她赶忙接过，“好的，谢谢。”

　　不得不说，这家店与其说是奶茶店，倒不如说是一家美食店。这份食谱不仅涵盖了饮料奶茶，还有各种甜点粥类和点心面食。比如：蜜汁炖鸡翅、肉夹馍、鱼蛋、烤肠烤串、芋泥汤圆米露、西米露、雪花酥蔓越莓、水果麻薯椰丝团、青团、钵仔糕、青菜瘦肉粥、莲花羹、云吞、水饺、牛腩粉等数不胜数。

　　常岸加在心中疯狂的警告自己，万不可胡乱消费！点太多自己是吃不完的！还会很浪费食物！

　　在心中历经无数次挣扎的常岸加，终于在点餐的时候忍着痛点了一杯杨枝甘露、芋泥汤圆米露和一碗云吞。

　　窗外的阳光直直地照到了屋内，给这一小片地方予无限温馨，光斑地板上不断地游移，看起来怪可爱的。

　　奶茶店的女生弯腰将托盘轻轻地放在了常岸加所坐在的餐桌上，随后端起托盘上的食物，将它们放到常岸加面前，“好啦，这些是您点的食物。祝您用餐愉快。”

　　“好的，谢谢。”

　　不得不说，这家店的美食不仅多，而且还很好吃。就单说杨枝甘露吧，它里面的原料很多，份量也大。吃起来酸甜爽口，椰浆香浓润滑，芒果果肉软香，酸酸甜甜的。西柚、西米等的味道相辅，别具一番风味。

　　“叮咚”桌上的手机响了。

　　常岸加把手机拿了起来，解了锁，划开屏幕，点进□□。

　　乔鹭：“你到了吗？那家奶茶店地方比较偏僻，不怎么好找。你可能需要点时间去找。”

　　常岸加在键盘“啪啪啪”地打着字。

　　明月：“到了，确实有点难找。”

　　对方的消息很快就发了过来。

　　乔鹭：“咋样咋样？！那里的美食是不是很好吃？！！”下面还配着一张眨着眼睛的卖萌的肉团子的表情包。

　　常岸加不由得笑了笑，边吃嚼着嘴里的云吞，边回复乔鹭。

　　明月：“嗯，对的。食这里的美食超赞！”将这条消息发过去后又发了一张开心到满足的胖狗狗的图片。

　　乔鹭：“哈哈哈。”

　　手机又振动了几下。

　　乔鹭：“我跟你说，那里的食物不仅好吃，而且店主姐姐也很好看呢。狗头jpg.”

　　明月：“哭笑jpg.别人是来这里吃东西的，你来这里是观赏美人的。”

　　明月：“颜狗本狗了。”

　　乔鹭：“哎呀，这话说的，跟我干了什么似的。我只是正正经经地看几眼美女罢了。卖萌jpg.”

　　常岸加笑得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拿勺子的手都一抖一抖的。她强行抑住喉口的笑声，咽下了一口杨枝甘露。

　　明月：“嗯，的。说的好听点呢，就是爱美之心人之皆有钱；说的不好听点呢，就是老色胚。你说对吧？”

　　乔鹭：“... ...”

　　乔鹭：“不想理你了，拜拜。面无表情jpg.”

　　明月：“好的，拜拜。”

　　常岸加将手机熄屏，重新把它放在了桌上。

　　她拿起瓷白的勺子，舀了好几个云吞，吹了吹，慢慢悠悠地吃着。

　　吃饱饭，起身结了帐，便念念不舍地走出了这家奶茶店。

　　现在已然是正午时分，不算热烈的阳光懒懒散散地将它那柔和的浅金光泼洒到大地，给万物镀上一层柔和的色彩。

　　路上行人和车辆不算多，行人走走停停，十几岁的男孩女孩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看起来有说有笑的，但却丝毫传不到路人的耳朵里。如果不是重要路口，一般是没有红绿灯和斑马线的，就算有，也是经由岁月的匆匆变得深浅不一。在这个小县城里，是还存有摩托车的，摩托车时不时的穿过，它的尾气烟很浓且车开过的时候声势是很大的。这些等等都是融县这座县城独具一番的特点。

　　常岸加离开束因路，重新回到了城南的那棵大桃树附近。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她仍然能听到远处便利店门口那位上了岁数的老爷爷拉的那悦耳动听的曲子。只不过听得很断断续续、有点模糊罢了。

　　一阵春风徐徐地吹过，那些长在桃树上尚未开花的嫩枝细叶般的花骨朵儿便纷纷轻缓地飘落下来。落到地上，很难再有开花的结局。

　　渐渐的，风越来越大，不仅桃树上的一些枝叶和花瓣纷纷如雨般落下，就连常岸加都感觉到了一丝不适应。她停下脚步，站到不会有车辆经过的一旁，抬手揉了揉发酸发痛的眼睛。

　　良久，才感觉好了一些。睁开眼时，她就看到了便利店门口那位老爷爷的面前站着一位人。

　　那人俯下身子，视线齐平地看着面前的那位老爷爷。她那比耳朵长一点的头发遮住了她的侧脸，但隐约可以看到她的一星半点儿的轮廓。纷飞的花瓣和绿叶在她的身旁划过，宛若一副朦胧至极却又唯美浪漫的花卷。偶有几片花瓣落到她的头顶、肩头。给她增添了几分柔和。

　　常岸加的心有一瞬间是狠狠地跳动了几下，然后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有那么几秒钟是沉静的。

　　风渐渐没有刚才那么猛了，桃瓣也不再四处纷飞，一切都渐渐和缓起来了。

　　常岸加的心跳回复了正常。她赶忙小碎步地走上前去，直觉告诉她，眼前那个在跟便利店门口的老爷爷交谈的那个人，于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如若不然，她也找不到自己在看见那个人的第一眼的时候，心灵为何会受到那么强的冲击了。

　　可还没等她跑到便利店的时候，那个身高腿长的人影便转身离开了。独留给常岸加一个淡漠潇洒的背影。她赶忙提速，快速地跑了起来，企图追上那个人。但没成想，那人借着腿长的优势三两步就没入人群中，再然后，就很快消失在常岸加的近视的视野中。再不知去向。

　　常岸加生平第一次恨自己出门没带眼镜。倘若自己带了的话，那么或许现在的她不会因为近视而看不到那个人去哪了里。

　　她停下追逐的脚步，一副非常灰头丧气地模样。但一转身，就看见离自己只有两三米的在擦拭小提琴的老爷爷。一瞬间，常岸加的眼睛亮了又亮。

　　于是她几乎可以用狗腿来形容的屁颠颠地跑回去。语气轻快带点不易察觉地小心翼翼地说：“您好您好阿爷，请问刚才是不是有一个长得蛮高的，留着短发的人跟你说话呀？如果是的话，那您跟她说了什么呢？您认识她吗？”她顿了顿，转而一想，自己这话问的，多多少少有点歧义了。于是又慌慌张张补充道：“不是，您别误会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吧，我觉得刚才那个人让我很眼熟，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大概是认识她的，只不过她刚刚走得太快了，我追不上，现在我不知道她的去向了。也就是这样我才来问您的，您别误会就好。当然，您也有权来拒绝回答哈。不勉强的哈。”

　　老爷爷一抬头，就瞅见了一个带着点笑意的女孩。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才认出人来，“是你啊，刚刚那个问我路的小姑娘。”他笑着撸了撸胡须，那混浊的眼睛里盛满温和和愉悦。

　　“嗯嗯，是的是的。您记性真好。”常岸加附和着。

　　“你是不是想问我刚才那个有点帅的小姑娘跟我说了什么？其实呢，也没有什么。那个小姑娘大抵是个懂音乐的，问了我一些关于小提琴的事情。不过我并不认识她。想来，要么是在外打工寒假来回老家过年的本地人，要么就是偶然经过这一片地方的人或者是这几天才搬来这片地方的人罢了。小姑娘不用觉得我会误会，多大点事呀，误会什么呢？害，没什么好误会哒。”

　　兴许是上了岁数，再加上不怎么爱和别人交流，导致这个老爷爷总是经常孤零零地一个人。如今看到一个肯主动找他的人，且他能帮上忙的，开心喜乐自然溢于言表。

　　常岸加再一次给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谢谢您，老爷爷。对了，总叫您爷爷显得多生疏，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老爷爷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哎呀，小娃娃叫我程爷爷就好啦。那么客气，怪让人不好意思的。”沙哑低沉的嗓音染上点点笑意，像个小孩儿。

　　常岸加并没有回答程爷爷，只是也和他一样笑着，没有说话。

　　风再一次吹过，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不远处的那棵大桃树。此时，一朵粉嫩的桃花不再羞答，它迎着风小心翼翼而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盛开。浅粉色的内里袒露出来，娇小的绿叶衬着它，格外好看、唯美。

　　“城南的桃花开了，我那一腔孤勇汹涌澎湃却无声的爱意，能不能也像那花一样，有个光明灿烂、温柔向阳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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