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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重点的录取通知书
“书在红木箱子里,把常用书挑出来,其余的爸爸搬去阁楼”。
“嗯”苏木扒拉着箱子里的书,书皮包裹着墨香,在那堆旧书里,她读到了爸妈80年代的婚书,两纸薄薄的结婚证书,还有一沓泛黄的书页,里面是金庸豪气英侠的江湖。
考上市重点中学的通知遭遇橘子收获的季节,后山满坡墨绿中点缀着金黄,狗狗迷蒙着双眼窝在它妈妈怀里,遍布全身的奶牛斑点,得名牛奶。
作为市重点第一批试点扩招的学生,苏木不是天赋型选手,排名也只是中等偏上。她趁着假期,偷偷读完了金庸残篇,念念不忘苗人凤的结局,攒零花钱买了封面古朴大气的书,颇觉“中庸”二字特别贴合自己即将以“将就”的成绩进入市重点的幸运。
同年,初中部重新规划修建,墙角处那颗黄角兰树被高高拔起,据说要送往市图书馆,它的离去换来整齐洁白的住宿楼和满室的热闹。
它太老了,仍需背井离乡,未来的夏季都会失去那团浓荫和馥郁花香。
报道那天,秋初的阳光热烈,足球场排了长长的队,苏木迷失在人海。各色人影交错拥挤,班主任瘦瘦高高的,着白衬衫,长长的包袋悬吊在肩膀,严重的高低肩,笑起来,眼角皱纹深刻。
她和余时在人海中撞到,互相道歉时,妈妈问了他住宿楼的方向,才知二人同班。
“阿姨,我叫余时,三班名单第一个就是我的名字”。短发在阳光下泛起金黄色泽,腼腆又不失大方,声音温润带点距离感,精致的长相加上开朗自信的性格,引得苏妈连连夸赞。
这个场景,多年以后还停留在苏妈妈的记忆里,时不时拿出来和苏木念叨几句。
余时笑起来脸颊上有小小的酒窝,身影瘦削,额前碎发浮动,蓬勃朝气;不像苏木说话做事都慢吞吞地,守着自己的小天地,自娱自乐。
高一从军绿色开始,教官在苏木身边模拟她同手同脚的窘迫,强迫的自我介绍,相伴去食堂的关系......
苏木不习惯这样的氛围,她不明白明明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事情要一堆人去做,不明白短时间内,大家怎么就分出了亲疏立见的人际关系,不明白突如其来的叛逆,讨厌班主任还需要获得绝大数人的认可......
当喧闹的军绿色从校园里褪去,黑白二色成为主色调,苏木却经常想念绿茵场上的阳光和嘹亮的军歌。班主任是历史老师,姓周。素质教育要求普通话授课,课上常常听着他一口塑料普通话,咬字不准惹人发笑。
作为三班班主任兼年级主任的周老师,总是严格抓三班纪律,企图以自己班级给年级做好表率。矫枉过正的方式和青春期叛逆的碰撞,引得私下里的反抗阵线联盟相继成立,大家联手抗敌。
某天自习课,苏木正埋头写着周一要交的周记,“徐伟、陈宏,你俩不好好看书,讨论什么呢,出来。”作文纸上多了一道蜿蜒的黑色蚯蚓,苏木偏头见到窗外西装革履的周老师,郁闷地翻篇准备重写。
像这样的突然袭击,老周屡试不爽,一楼窗外的空地上常有三班男生咬牙苦苦支撑的影子,一个俯卧撑的惩罚真的很奏效了。
苏木偶然和余时成为了同桌,入班自我介绍时,他曾就精致的长相引起过一阵动荡,月考成绩下来后,那满分的英语试卷收获了班级里所有女生的好感,苏木偶尔会看着他刷题的侧颜发呆,想着金庸笔下的江湖豪侠会比他多了几分洒脱,或是长得更为粗糙大气。
“苏木,语文试卷借我一下”
余时用笔戳了戳她,苏木反射性地躲开,不解地看着余时,手边是一整套数学试卷。
“你刚没听老郑评讲试卷,现在要收上去”
“我不用交试卷,郑老师没把试卷给我,所以没听”
余时呆住,继而一脸不信“她怎么可能不给你试卷,那你不改吗?”余时有些抓狂和烦躁,老郑最喜欢抓他举例,苏木缩了缩肩膀,不知怎么回答他的烦躁。
“余时,这你就怪不了苏木了,她语文全年级单科第一,作文接近满分,老郑保留她的试卷不是很正常嘛”,徐伟阴阳怪气地解释,苏木移了移凳子,低头刷题,无所谓徐伟不明来由的针对。
“徐眼镜,你阴阳怪气谁呢,能好好说话不?”
余时踹了后面凳子一脚,用力抓了抓头发。
“真倒霉,怎么都让我给遇到了,老郑又得念叨。”
视线凝固在答题卷面鲜红的85上,苏木顿觉作家诚不欺她,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的同时,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余时仅凭一己之力,制霸除语文外的所有科目,却偏偏遭遇了史上最难缠的语文老师---老郑。
余时,摊在椅子上,一副任人宰割的颓丧样儿,引得爱慕者纷纷前来相助。身旁是挤得水泄不通的同桌座位,余时被淹没,只剩一个黑黑的颅顶,苏木放弃了手里的几何求证的题型,趁着下课翻着订阅的《哲思》杂志。
思绪随着身旁的吵闹出走,J市的秋日,天空总是低垂着眼眸,呢喃着情话。阳光从云层倾泻,老郑踩着秋日的余晖同苏木他们初见。披肩发,含着笑意的眼眸,诗意的自我介绍,瘦弱的身体,初印象带给大多数同学温婉美好的错觉。后来最怕两米气场的老郑笑意盈盈地威胁学校巡逻管理老师。
“给他们突击测验一下,大课间我们班就不参与了,行不?”
......
“占用一下地理的晚自习,你们先看《百家讲坛》中有关李清照、苏轼、辛弃疾的视频,下节课,你们上来分析诗词”
......
“噢,周老师,怎么又上课了,我还有一部分知识点没讲完,要不,这节课换我上”
......
作为学校高级领导和市语文协会高级教研员,后台硬的老郑足以把自己活成规矩,多少人闻郑声而趋避之。
余时和一众语文不好的同学苦老郑久矣,苏木则是少有能在老郑课堂上感觉自在的人。她常常在老郑课上看课外书,《哲思》和《青年》杂志常出现在语文课堂上,偶尔老郑也会借走一本看看,历届高考优秀作文素材,苏木手上也有厚厚一沓,向老郑借来摘抄的书,时不时就忘了归还,老郑把苏木当成后手,遇到公开课从不提前做准备,苏木总是郑老师的底牌。
一中历年的考试规则很简单,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轮换着来;首次月考由余时带来年级第一的热度消退,高年级的学姐也纷纷知道高一三班有了风云人物-余时。苏木开始被委托送些手织的围巾手套、牛奶早餐、休息小零食给他,课余也有非本班的同学在窗外偷看他。面对众多礼物,余时低垂眼角,兴致上来时,会扒拉扒拉礼物堆,然后推还给苏木,拒绝接受,疏离感在这一时刻凸显无疑。大多数时候,他闭眼休息或是约在球场,偶尔也会和附近座位的女生插科打诨几句。
冬天带走了银杏树上散落的金黄,黑白校服胖了两圈,苏木呼出的热气在空气里蒸腾而上,婉拒学姐的代送礼物的请求,半边脸埋进围巾,拎着的小笼包热气消散在空气里,思绪僵硬,手里的单词表,久久未翻一页。
“刺啦~”
身旁凳子被踢开,苏木惊得往后一躲,余时坐下埋头靠在桌上睡了;考试周的热度过去,早自习压制不住大家蠢蠢欲动讨论成绩的心思,苏木看着灰蒙蒙的窗外,等着数学宣判她的无期徒刑。三班突出特点之一是分析成绩,数学老师胖胖的,姓郝。写得一手好的板书,叫到苏木,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悲愤:
“你看看,你的语文成绩够你考几次数学考试了?”
苏木和郝老师对视着沉默,周围有笑声传来,苏木不习惯成为大家的视线焦点,老郝招手和她分析着丢分的题型和知识点的薄弱环节。苏木捏着试卷回到座位,看着标红的地方欲哭无泪,后面徐伟不屑一顾的声音传来,“语文再好有什么用,平时装的那么高冷,谁稀罕听她的作文分享一样......”
侧头看了趴着的余时,苏木歇了回头争论的心思,看着试卷,认真分析着解题思路。风从窗缝灌入,带来满腹冰凉,苏木低头咳了很久。
余时考砸了,拒绝说明原因,暗地里流传他早恋耽搁学业的消息甚嚣尘上,请了家长,他眼下带着青黑,浑身围绕着一股低气压,没人敢惹的既视感。老郑一如既往地抓典型,苏木悄悄替他改好了试卷上的错题,应付老郑。
周日下午短暂的半天休息,苏木去书店取订阅的《哲思》杂志,余时的黑色双肩包在书店一侧的小巷一闪而过,巷口烤红薯的老爷爷摇着头哼不知名的小调,马路两边的餐馆稀稀落落。
“那个人......是余时吗?”
苏木捧着热烫的半个红薯和零散的水果回了寝室,边挖红薯吃,边翻看连载的故事。咳嗽有些严重,药店里买的药,效果不怎么好。
苏木读完故事,去校隔壁李医生的诊所重新拿了些药。老周的历史晚自习,灯光大亮的室内和黑漆漆的走廊串联起冬夜,余时和老周再一次不欢而散,眼周的怒意和不耐喷薄欲出,苏木的疑惑加深。紧接着,老周叫她去了阳台,余时火大地给苏木让路,凳子在他脚边发出刺耳的拖曳声。
“苏木啊,关于余时......”
苏木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天幕,风吹过,她咳嗽个不停。闻言,她沉默了一会儿,她只知道余时追求者不少,实际上他极具距离感和分寸感,讨厌越界。最大的兴趣在篮球场上。是否早恋,苏木不知道。
她似乎不理解为何高中生成绩下滑一定会和早恋挂钩,那些秘而不宣的心思,应该被尊重的。叛逆的想法在内心翻腾,面上却不动声色,摇摇头,张嘴就喝下满口寒气,凉进胃里。
“周老师,我不知道。”
......
老周和她单独聊天的半个多小时,苏木站在风口,咳嗽越来越重。走进教室,温暖一寸一寸地包裹住身体,苏木避开余时,回了座位,闭眼回忆尧舜禹、夏商周......
关于早恋,成年人总是大惊小怪,总想着劝说和拆散。
校园里藏不住秘密,学霸男神和多才多艺的校花永远是校园亘古不变的热门话题。层层压制下,活动变得隐秘而低调,似暗河悄无声息。余时也慢慢走出低沉的境地,事情过去两周,他递来了字条,约在周日下午的四海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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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角兰树被拔走的那天,听见了阳光热烈,树根裹挟着留恋去了远方,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