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左手上》

　　“咔嚓”，姜青叼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低下头，KARL WIEDEN的打火机在沉默中发出清脆的擦火声，微弱跳跃着的火苗舔舐着烟头。

　　她左手夹着烟，抬起头，猩红的一点在夜里很明显。

　　尼古丁在体内流窜，姜青憋着一股气，直到快要窒息，才将烟吐出去，白烟转眼就被江风吹拂到更远的地方。

　　她像这时才体会到烟的浓烈，开始剧烈的咳嗽，半晌才停下。

　　她手肘撑着岸边的栏杆，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灯塔，夹着烟说: "来杭城这么久了,还没好好的来看过一次外滩夜景，真美啊。"

　　离姜青半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短发女生，她穿着牛仔夹克，双手插兜，听到姜青的话后轻嗤一声，“来这么久了，现在才联系我，怎么不死在外面。”

　　姜青似乎早就料到女生会用带刺的语气跟她说话，也不恼，“这不是太久没联系了，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见我。”

　　女孩叫杜纯。

　　听到姜青这样说，她突然扭头快步走近姜青身边扯住她的肩膀。

　　眼眶发红，语气激烈。

　　“姜青，当初你一声不吭的走，现在又突然联系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姜青这才扭头看她，这是她来了这么久了，第一次和杜纯对视。

　　在杜纯的眼里，她看到姜青眼中也闪着泪花，微微一怔，原本扯着肩膀的手慢慢松开，然后垂下手。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姜青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在这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之间蔓延，似乎没人能够打搅到她们。只有姜青手中的烟在慢慢消弭，缕缕灰烟上升，飘逸，消散。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杜纯率先开口：“姜青。”

　　“嗯？”

　　“还走吗？”

　　“不清楚，大概率是定居在这里了”，姜青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要知道，你其实不是一个人的，你还……有我”，杜纯犹豫着还是说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当初姜青不声不响的离开，她心里是怨她的，但是当姜青完完整整的出现在她面前，之前的怨奇迹般的都消散了。

　　“嗯，我知道，我错了，给大小姐道个歉。”

　　听到姜青的回答，杜纯才真的放下心来。这些年她一直很想她，现在姜青回来了，她人也开朗不少。

　　杜纯看着她，“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都不认识杭城了！”

　　“确实变化了挺多的”，姜青勾了勾嘴角，心情好了很多。

　　“诶，那今晚就去酒吧，杭城现在可是出了名的不夜城啊！”杜纯说到这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也不是不行”，姜青长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碾灭了烟头说，唇齿间，白烟弥漫。

　　“那今天就当是你的接风宴了！我叫上他们。”

　　“他们？”姜青有点摸不着头脑。

　　“对啊，小方和阿金，你别和我说你忘记他俩了！还有我新组的乐队的几个伙伴，介绍你认识认识，我在他们那老提你”，杜纯拉着姜青，已经开始摇人了。

　　“不至于吧，这么大阵仗。”

　　“笑话，我杜纯的姐们儿，阵仗必须大！”，杜纯朝她弯弯眼。

　　“话说，你是不是长高了，之前和我差不多吧”，杜纯比划了几下身高，酸溜溜的说。

　　“净身高一米七，你羡慕不来的！”姜青肆意的笑着。

　　杜纯撇撇嘴，“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才多高，多高！”说着还踮起脚一副比比的样子。

　　“哎呀哎呀！说明我晚发育。”姜青毫不害臊。

　　“我才不和你计较呢，快走快走！”

　　“怎么还风风火火的，该找个男朋友治治你才好”，姜青像没骨头似的被她拉着，嘴巴还不闲着调笑她。

　　“哼，我那是不想谈，认真搞钱，懂不懂！”

　　杜纯招了辆出租，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去。

　　“对了，你怎么突然开始玩乐队了？”

　　杜纯报了酒吧位置，才不慌不忙的回答，“开了个酒吧，缺气氛组，就搞个乐队唱歌玩玩喽。”

　　姜青啧了一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钱人的大小姐，不懂，不懂。

　　到了酒吧，她俩已经是最晚的了。高台上，有DJ站在上面打碟，很多人在舞池里跳跃，很热闹。

　　杜纯找到卡座，敲敲酒杯，看到杜纯，他们都围过来，“欸欸欸，给大家介绍一下啊，姜青！”

　　姜青笑了笑。

　　阿金和小方早就看到了姜青，拿着酒杯过来，“姜青！回来都不和我们说，太不厚道了啊！”，阿金是个高高壮壮的胖子，曾经和姜青在同个纹身师傅那学过。

　　“就是啊，阿青，要罚酒！”小方在旁边附和。

　　姜青抬了抬酒杯，一口把里面的酒喝了，然后又倒了两杯喝下去之后才开口，“对不住了，半路手机丢了，就没法联系你们，我的错。”

　　阿金也只是开开玩笑。

　　“没事儿，你只要回来了就是好事嘛！”阿金眼眶红红的。

　　姜青和他以前是一个师傅教的，那时候的姜青瘦瘦小小的，但对纹身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甚至可以不吃不喝的跟在师傅后面学。

　　作为师兄，阿金是真的拿她当妹妹一样照顾。

　　“诶，你们过来啊！”杜纯早看远处三根桩子不爽很久了，她朝那三个人招手。

　　三个人推推搡搡的过来，最前面那个举着酒说：“姜姐好，你喊我小陈就行。”

　　姜青勾了勾嘴角，和他碰了一下。

　　她现在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换做以前，姜青肯定会假装没看到他，让人自觉后退。

　　剩下的两个人匆匆和姜青碰杯之后就去找杜纯了。

　　主要是姜青气场太强了，就像慵懒匍匐着的猎手，一不小心就会给人来一枪。

　　阿金示意姜青去玩，见她摆摆手，便也不再勉强。

　　姜青一个人窝在沙发上，乐的自在。

　　在其他人眼里，姜青看起来很不近人情。

　　她单手拿着酒杯，双腿交叠着。

　　单看长相，姜青是那种清冷挂的，但是偏偏有一双上扬的狐狸眼，看人的时候漫不经心，带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她就像一只优雅修长的豹子，神秘又危险。

　　酒过三巡，姜青的脑袋有些发昏，她悄悄走出去，经过舞池的时候，喧嚣的音乐震的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不容易出来，站在酒吧门口，深呼吸着空气，才觉得人清醒了许多。

　　姜青翻遍全身也没找到烟，才想起来被她落在桌上，一时半会的，也不想再回去拿了，但嘴里空空的让她发慌。

　　犹豫了片刻，姜青朝同在门口抽烟但是看起来还是很清醒的男人走去，“你好，能借根烟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问，“男士的介意吗？”

　　姜青摇摇头，伸手接过男人递给她的烟，然后看见他拿出了火机。

　　“叮”的开盖声在夜里显得特别清脆。姜青点了火抽了一口，男士烟的味道比女士的要霸道。

　　她朝空中吐出了几个烟圈后才说：“这是S.T.Dupont 吧。”

　　男人这才对姜青多了些兴趣，“是啊，要试试吗？”他拿着火机递给她。

　　姜青其实是不太适应和陌生人交流的，但是奈何火机过于吸引人，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好啊”，然后接过火机。

　　触感冰凉平滑，姜青抚摸着机身，开盖关盖的金属碰撞声极为悦耳。

　　这比自己那个好听多了，姜青爱不释手。

　　男人无意瞥见姜青玩火机的左手说：“这个纹身，挺特别的”。

　　纹身？确实很特别。

　　那是以姜青的左手手腕内侧为端点，以小指和无名指为支架，缠绕着一挽藤蔓，上面盛放着蔷薇，几乎爬满了姜青的半个手掌和手背。

　　就像，花在她的指尖绽放一样。

　　这是姜青给自己纹的第一个纹身。

　　她将那只左手抬起，挡住了远处的路灯投射下的灯光，几缕光还是溜过指缝，轻轻贴在她的脸上。

　　起风了，姜青的发丝微微的颤动，站在她身边的男人闻到了浅浅的柑橘香。

　　两个人默不作声的并排抽着烟。

　　姜青碾灭烟，率先归还了火机，然后点头示意先进去了。

　　男人摸着已经有些温热的外壳，情不自禁的喊住那个背影，“诶，我和朋友在里面玩，要一起吗？”

　　姜青扭头，笑了一下然后拒绝了。

　　男人看着指尖还在一缕一缕往上飘烟的烟头，耸耸肩。

　　姜青回去之后，又被杜纯拉着喝了很多酒，后面便没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和杜纯回了家，地上还摊着两个红酒瓶。

　　这是回来了还喝？

　　混着喝的结果就是，姜青现在的头非常的痛，她扭头看见还趴着昏睡的杜纯，揉揉脖颈勉强站了起来。

　　她四处转了转，半开放厨房，吧台，加宽加长的大沙发，落地窗，外面的小露台…这些都是曾经两个人想象的样子。

　　姜青在吧台翻到了一袋解酒药，咽了两粒。可能是心理作用，立刻觉得自己好了不少。

　　嘴里发苦，姜青想抽烟却只摸到一个空壳。

　　啧，难受。

　　当姜青咬着一支烟，提着袋子推开便利店的门时，她看到了踩着拖鞋蓬头垢面的杜纯在四处张望。

　　姜青朝远处的杜纯挥挥袋子，然后看见杜纯走了过来。

　　“我来楼下买包烟，顺便买点吃的，桌子上的解酒药吃了吗？”姜青咬着烟含含糊糊的问。

　　“我醒了发现你不在，急急忙忙跑下来找你，哪能看得到啊”，杜纯跟上姜青的步伐，手伸进袋子里拿了个饭团。

　　两个人草草解决完温饱后，姜青在露台抽着烟，杜纯则去洗澡。

　　“这房子你装的不错，和我们以前想的一模一样”，姜青等杜纯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走到她身边才开口。

　　“你走的第二年才完工，可惜你没第一时间看到”，杜纯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失落。

　　这个房子的设计装修，一草一木，全部都是她和姜青曾经幻想过的样子，记忆中那两个人躺在床上，肩并肩彻夜长谈的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了。

　　杜纯本来是想将这个房子作为惊喜的，她本以为姜青会和她一辈子好，可是还没等开工，人就离开了。

　　姜青看了一眼这个头发湿湿的小女孩，叹了口气说：“很好看，我也很喜欢。”

　　她知道杜纯在遗憾什么，当她看到这个房子的时候，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些年的痛苦，她并没有和杜纯讲，在她眼里，杜纯一直还是那个跳脱的小女孩。

　　姜青总是这样，小心又温柔的保护着她所想保护的一切。

　　杜纯听到她这样说，立马抬起亮晶晶的眼睛。

　　能得到她的喜欢，真的很开心！

　　姜青轻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我先走喽，店里还有很多事情没干呢。”

　　“那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啊！”杜纯在后面喊她。

　　她已经走到玄关处穿鞋了，听到这话直起身无奈的回答：“我又不是个小孩子，这么操心干嘛！”

　　“哎呀，反正到了给我发消息！”

　　“行行行，走了啊！”姜青摆摆手。

　　直到听到门关上所发出的沉闷声响，杜纯才回神，她擦着头发，从露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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