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下醉初醒

　　薛家这天张灯结彩，热热闹闹，是薛二小姐要出嫁。要嫁的是来宝钱庄，那留洋归来的三少爷叶十方，俩人素未谋面，这婚事还是薛家老爷的妹夫马悦宁给撮合的。
　　“妹妹，你要是不愿意嫁，哥哥给你想办法，现在还有点时间。”薛逸湘悄悄关上房门。
　　“哥，这节骨眼逃婚，娘会打死我的！”
　　“嘘！别嚷嚷，你到沈柏夭那里躲躲，我已经让他在海棠楼等你。”薛逸湘推着她出去。
　　“可……这里，怎么办？”
　　“这你就甭管了，等等，把你嫁衣给我……”薛逸湘喃喃着：“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很快，他已经换好了喜服，戴上了凤冠，欲戴上红盖头，看了眼桌上的苹果，他揣了一个进兜里，等着在花轿上吃。
　　这屋子在府里的位置比较偏，绕过窗后就是围墙，薛落尘往后退几步，助跑，借着力蹬了一下墙下的石头，一跃，翻出了府外，往海棠楼方向去了。
　　“好歹和沈大哥哥学过点功夫”。薛落尘拍了拍身上的灰。
　　此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他望着跑远的薛落尘低头一笑，“好一个“知书达理”的薛二小姐。”

　　“吉时到！”一声吆喝，薛逸湘就被喜娘搀扶着出了闺房，这走路的姿态，步步生莲，他不免在心里庆幸：“呼……得亏跟沈柏夭学了个女人的步子。”
　　在整个薛家的哭中，薛逸湘上了花轿，心里不免好笑，原因是他根本没想好后面的对策。
　　“我怎么觉得落尘长高了……”薛大老爷看着进了花轿的“新娘”嘴里不禁疑惑。
　　薛二夫人看着花轿远去，和大哥嫂子招呼了一声就和小儿子薛子儒回去了，薛夫人看了一眼冷漠的妯娌，好歹女儿出嫁，竟没有半点不舍。
　　街上的年轻姑娘看到马上的新郎官儿叶十方仪表堂堂，温文儒雅，姑娘们个个心花怒放，还有些自叹命不好。而那些男子又何尝不感叹，这城南知书达理清新脱俗的姑娘竟然出嫁了。
　　海棠楼里，戏台上，一身材高挑，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在唱戏。
　　“沈家大哥哥！”薛落尘每次看到他，都能想到一句诗“金相玉质，虎步龙行。”他虽是戏子但是台下却没有半点阴柔。
　　曲停了，他转身，右手背着，左手打扇，动作一气呵成，步伐沉稳，走下戏台子。
　　“他这是又闹哪一出。”
　　“他没和你商量么！？”薛落尘不可思议，看着沈柏夭摇头，回想起哥哥那句“他在海棠楼等你”瞬间明白了哥哥在忽悠她。
　　这哥哥真是说风就是雨！“他……现在估计……嗯……大家快要闹洞房了……万一晚上黑灯瞎火，今天他又化着红妆，要知道他虽是男子，可是生得却比姑娘的面貌要好……”话还没说完，沈柏夭就低声说：
　　“胡闹。”
　　他匆匆走出了海棠楼。

　　叶宅
　　叶十方喝了点酒，有些微醺，到了新房门口，想起接亲前看到翻墙出来的正牌新娘，他不免好奇同自己拜堂的又是谁。他特意正衣冠，才推门而入，还没见到新娘，一麻袋从天而降，眼前一黑，叶十方慌了，本想大声喊叫，只听一男人威胁道：“不想死，就闭嘴 。”

　　“你是什么人？”叶十方突然也不挣扎了，假装冷静地问。
　　“我是什么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新娘子咯～”薛逸湘已经脱了喜服，摘了凤冠，只是这红妆还在脸上。
　　“噢～～莫非是……薛小姐不愿嫁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就是那薛家大老爷的老来子薛逸湘。”叶十方说完，不由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哦豁～你挺聪明，叶三少。”

　　“其实我也正有此意，这如此荒唐的父母之命就该改了，提倡婚姻自由，才能家庭和睦……再者……我早知道新娘不是薛二小姐……”他脑海里闪现出今日看到那位翻墙的二小姐。
　　薛逸湘翘着二郎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抓着瓜子磕了起来，听着麻袋里的叶十方说着荒诞却有些道理的言论。当听到那最后一句，他那双桃花眼猛的一睁，一副要活剐了叶十方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道：“早知道不是薛二小姐，那你还拜什么堂？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可心里却慌得不得了，想起自己那个凶了吧唧的爹爹，心想自己屁股是保不住了
　　“啷当！”一声响，叶十方停止了说话声，薛子孽猛地一回头，就看见窗户被踹烂在地上，沈柏夭动作轻盈地翻了进来，只见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整了整衣服的领子，然后走到嘴巴微张，无比震惊的薛逸湘面前。
　　“我看见这房间差不多熄了火就进来了。”沈柏夭透着蜡烛的微光看到薛逸湘此时像极了戏里的美娇娘，他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没事吧……”薛子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地上不堪一击的几瓣木头窗架。
　　“无碍。”沈柏夭左手倒茶，喝了起来。
　　“先别聊了，两位少爷，这可是婚房，这洞房花烛夜，我们三个男人……”叶十方这晚上被吓得一惊一乍。他心想着外面的下人都死绝了吗？动静那么大也不进来看看。
　　门外的下人跑到了院外，和院外家丁窃窃私语：“啧……动静实在太大。”
　　“如此恩爱，老太太添孙的心愿也不远了。”
　　房里又亮起了光，他们三人围桌而坐，薛逸湘瞪着叶十方，叶十方不甘示弱，也看着薛逸湘。
　　“该说正事了。”沈柏夭打开扇子，优雅又不失风度地遮挡薛逸湘的脸。
　　薛逸湘移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
　　“我明天就和爹说明白。”
　　“不行！那我妹妹名声又该如何，刚进门就被你休了。”薛逸湘一口反对。
　　“那我就让薛姑娘休我！”叶十方皱着眉撇了一眼薛逸湘。
　　“瞧瞧，这就是留洋回来的知识分子，这我没意见。沈柏夭你觉得呢？”薛逸湘忽觉口渴，抢过沈柏夭手里的茶，马虎灌了两口。
　　“今日行为，多此一举，坦白吧。”沈柏夭又开始倒茶。
　　“沈老板是要我死吗？？”好不容易有个挡箭牌。
　　“噗……这如实说出来，那薛少爷的名声……”叶十方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啐！”薛子孽一把抓起磕过的瓜子壳砸向叶十方。
　　“你！怎么那么恶心！”叶十方冲他吼道，拍打着黏在身上的瓜子壳，一边小声嚷嚷：“这传言可说对了，你薛少爷最是魔性……顽劣！”
　　薛逸湘起身还要动手，却被沈柏夭拉住了，“薛语，不要胡闹。”
　　薛逸湘撇了撇嘴，踹了一下凳子又坐下了。
　　叶十方看了看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却也没有戳破。
　　“罢了，名声而已，男人嘛！我可不在乎什么名声。”薛逸湘无所谓。

　　薛宅
　　第二天回门，走的大前门，家丁们无一不诧异。
　　“啪！”耳刮子就那么来了。薛逸湘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
　　“薛语！你干的好事！”
　　薛老爷胡子都要竖起来了，脸气的紫红。
　　“爹！妹妹根本不愿意嫁给素未谋面的男人，况且这叶家刚刚也说了，这次婚嫁不做数！”
　　“你！”
　　“薛伯伯，我很欣赏薛二小姐，可在国外，大家都是男女自由，交朋友。”叶十方扶了扶镜框。
　　“叶公子不必拿洋鬼子那套学说来给他找借口，都是这逆子惹出来的祸，让我们两家都闹了笑话！公子先回吧，代我与你父亲母亲道个不是，改天我们登门道歉。”薛老爷话落，叶十方看了眼薛逸湘，一幅你好自为之的表情，便优雅转身走了。
　　薛老爷指着薛逸湘，有些颤抖，踉跄两步，薛逸湘欲上前扶，薛老爷就甩手：“你翅膀硬了！你叔叔待你不薄，你妹妹好容易找到个好人家，全让你给搞砸了！”
　　本来把薛落尘嫁出去算是了了逝去弟弟的心愿，这下可好，让自己儿子给搅和了，弟媳也在房里闷不做声。
　　“我去和婶婶赔不是。”薛逸湘刚要走，薛夫人就出来了。
　　“你把落尘带回来，快去。”薛夫人对他眨了眨眼睛。
　　“我……”
　　“老爷！二小姐回来了！沈大少爷也来了！”家丁跑了进来。
　　薛逸湘看向前院，进来的是一身浅色长衫的沈柏夭和神色焦急的妹妹。
　　“伯父，伯母，安好。”沈柏夭作揖。
　　薛逸湘看到他，心里莫名其妙的心安。
　　“沈少爷，来，坐。”薛夫人示意家丁添茶。戏子低贱，奈何这个戏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的身世背景还是让人有些忌惮。

　　“大伯，伯母……这主意是我出的，你们别怪哥哥了。再说了……我确实不喜叶家三少爷……”薛落尘说着便要下跪。
　　薛老爷无奈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呀，你去和你母亲说吧。”他不敢正眼看沈柏夭，便示意妻子要回去。
　　“沈少爷就自便吧。”薛夫人掺着老爷回房。沈柏夭起身点了点头。
　　此时厅堂只剩下揉着脸的薛逸湘与沉默不语看着他的沈柏夭。

　　南宋茶楼
　　他们坐在厢房，听着楼下说书声。
　　“五年了，咱们当初认识就是在这家茶楼，当时我把瓜子壳吐你身上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还想和我打架，啧啧啧啧～”薛逸湘那时看他一副正义之士的模样，就想逗逗他会不会生气。
　　“……并不想与你打架。只是想同你说道理。”
　　“是吗？可当时你薅我领子，明明就是想揍我，没想到啊～你就是那个令满城姑娘思慕的翩翩公子道德模范沈大少爷，哈哈哈哈哈～”薛逸湘翘着二郎腿，喝着花茶，饶有兴趣地调侃道。

　　“叶家窗户你赔了吗？”
　　“嗯？哈？沈柏夭，你开玩笑吧！那不是你弄坏的吗？”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弄坏么？”
　　“为什么？”
　　“自己想。”
　　“喂喂喂！你不要太过分，你沈家缺那窗户钱吗？”
　　沈柏夭抿了抿茶，他拿出精致小巧，上面刻着桃花的玉盒子，放在桌上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推，薛逸湘不解，
　　“这是什么？”
　　“金风玉露膏。”
　　“噗……什么鬼，我一个大男人擦这个做什么。”
　　沈柏夭用指尖轻轻戳了他刚被父亲掴掌的左脸。某人随机大叫
　　“嘶～嗷……痛哇！沈柏夭！”
　　“大男人，擦不擦？”
　　“擦！”
　　沈柏夭看着他笨手笨脚地，便拿过他手中的玉盒子，轻轻点了点药膏，刚要给他擦上，薛逸湘下意识身子后仰了一下，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青梅树下，第二次见他，他躲着，偷看到沈家戏台上唱戏的男子，那声音如流水击石，模样白皙，清秀通透，一双丹凤眼，平时清冷孤傲，不苟言笑，但在戏台上，他入了别人的故事，一如蝶衣。台下的人却也难以出戏。
　　“薛语，过来。”这是他的小名，除了家人就只有他这样喊他。
　　“啊……噢！沈柏夭，你都二十有五了为何还不娶妻？”薛逸湘回过神把脸凑了过去，只感受到他的指尖温柔的触碰，不觉垂下眼帘，眼底竟有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羞涩，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原样。
　　“你想娶妻？”
　　“我问的是你！”
　　“这膏药一天要擦两次。”

　　薛逸湘回到薛宅已经是很晚，他穿过长廊，手上把玩着金风玉露膏，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桃花，正欢喜着，就听到不远处凉亭好似有人在说些什么，不像是家丁。他收好金风玉露膏，蹑手蹑脚地蹭了过去。
　　“薛逸湘这个小畜生，计划全被他打乱了。”
　　“那彩礼，大哥已经如数退还，明日还得上门陪不是，这亏空的钱该怎么办。”男人握了握女人的手，让她安心，扶着她边走边问：
　　“只好另想办法……我听说，家里有个力量无穷的古茶树……”俩人一边走向黑暗处，一边密谋着什么。
　　薛逸湘再想去听时，凉亭已经没了人影。他小心谨慎地逃离了这里，回到房内，他回想起那俩人的声音，居然是他们！这一夜，薛逸湘毫无睡意，想着找机会问问母亲“古茶树”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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