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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Chapter 1
车尔尼和他室友虽然说不上关系不错,最起码也可以算得上完全路人。
现在这个时间点从莱塔尼亚出境意外成了一件难事,密探和各方还在追查所谓「夕照区的真相」,「巫王的残党」也在四处流窜,他前往罗德岛的行程只能暂时耽搁,现在正小心翼翼躲在莱塔尼亚边境小镇上一个只有58平的两人间里,其中大半还要堆上他的乐器和各种行李。
在车尔尼和芙蓉到达这座移动城市的第二天,芙蓉与罗德岛办事处内唯一驻守的干员就被闻讯而来的治安官强制赶出移动城镇。
芙蓉与办事处干员光刻被强制带走前,曾保证过三天内罗德岛会派人把他接走,车尔尼当时还有心思嘲讽或许可以派芙蓉小姐的妹妹过来,治安官脸色大变,他们可承受不住第三位萨卡兹在辖区内逗留所引来的注目。
结果三天过去,变成了一周,如今一周也过去,期限又变成“下周肯定”。
实话说,这个位于莱塔尼亚边境的移动城镇并不能算是什么好地方,甚至比不上夕照区最边缘的地段,两周前继任的新领主,对领地的态度变幻莫测,感染者也在聚集区时刻警惕,非感染者也一样人人自危。
芙蓉与他穿过移动城镇关口时,由罗德岛办事处的干员光刻直接开车接进城镇,因此避过了原本并不严格的检查,但现在罗德岛办事处的人和芙蓉一起被赶出莱塔尼亚,而车尔尼脖子上大片的源石结晶又过于显眼,于是只有他现在的室友能光明正大出门,似乎是接替了光刻的职责,每天去楼下办事处打卡。
芙蓉被治安官带走的那天,他的室友两手空空地开门进来,狭小的房间装下他一个高大的埃拉菲亚显然已经有些逼仄,另外的乐器和满箱的乐谱还有极少的行李又让本就狭窄的客厅更加难以落脚。来人对他的存在似乎非常惊讶,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号,车尔尼本以为是房主,礼貌地打了招呼,但他的室友并没有回应,这个人脸大半隐藏在兜帽之下,整个人全身上下更是完全看不见一块皮肤一丝头发,过于可疑。
室友无声地站在门口,车尔尼甚至可以幻视到对方心中的省略号,这位可疑的兜帽人沉默着上下打量车尔尼,目光里有种熟悉的探究和不熟悉的好奇,最后他的目光明显定在车尔尼的喉咙上,那里是之前罗德岛办事处配发给他的矿石病检测环,它卡在离病灶最近且感染最严重的地方。车尔尼发现室友正紧盯着那里,让他情绪毛躁起来。
“你身为医药公司和医疗机构的员工,难道也对感染者有什么意见?”他压低声音说,尽力压抑着自己的脾性,他厌恶被人探究,也厌恶被人死盯着矿石病的患处,但这一切他不得不习惯,从前把自己当成贵族们放在橱窗里的摆设,接受他们的睥睨,如今离开夕照区,也要面临陌生人的品论。但他还得忍受这一切,他再没有回头路,他主动也被动地丢下了所有,一切只得从零开始。
他的室友惊讶着缓慢点头,声音里有一丝莫名的愉悦,让车尔尼觉得更加奇怪,“确实,罗德岛一直和感染者站在一起。啊,其实我是刚住进来的,就前天。”
室友褪下身上唯一的行李——他厚重的外衣,但兜帽外衣下是另一件宽大的兜帽衫,依旧把这人的脸挡的结结实实。之后他们依旧无言,车尔尼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准备搬进罗德岛给他安排的房间,而室友越过满地的箱子闪进他自己的门,轻声关上。
之后的几天都可以算相安无事,他们并不怎么交流,只有搬来的第一天说了几句话,他的室友日夜颠倒,他也作息混乱不遑多让。他整夜整夜无法合眼,只能通宵写曲,从箱子里抽出未完成的乐谱,一个接一个地写下去。好在他的室友并不投诉他半夜敲钢琴这件事,他出于好奇,测试过用便携式源石留声机播放曲子,毫不意外的,这间宿舍完全没有一丝隔音,甚至不知为何门外的声音竟然比门内还大。车尔尼本来试图同他的室友交流,但基本见不到人,二人每天只在车尔尼通宵的凌晨可以碰上一面,这样微妙地维持了约一周的时光。
他和室友的陌生人关系破裂,来源于某天一个普通的早晨…其实是凌晨,4点。
车尔尼彻夜工作,写完了以前留下来的一段旋律,并没有人邀请或者逼迫他工作,只是他有种必须要工作的冲动。只要周围安静,他的耳边就会传来心跳的滚滚鼓动,敲击他的颅骨,敲击他的心口,他无法入眠,他只得站起来在屋里踱步,深呼吸,最后还是只能选择坐在琴前,写曲子、调音,带着满心思绪随意练琴,压榨任何一丝必须的休息,等到起身时已经头晕目眩。他在房间里枯坐了一会儿,勉强带动双腿去厨房找点水喝。他的室友意外坐在那个和厨房连着的小餐厅,喝茶看报,兜帽遮得严严实实,车尔尼非常疑惑——他到底能看见东西吗。
出于一种音乐家面对陌生人的体面,他整理了自己的衬衫和衣领,向着他的室友轻轻点头,走到厨房,而依旧的,室友那凝结一般的视线也在跟随他移动,好像要扎透他的脊背。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车尔尼带着烦躁,试图无视他的目光。
他的室友在喝茶,让他也觉得一个通宵的凌晨或许有茶会更好。一种无声的庞大的静谧在两人之间蔓延,伴着凌晨稀薄的阳光和屋内飞舞的灰尘。一会儿还可以谱点这样的曲子,他想。
但惭愧的是入住以来他基本没有在厨房逗留过,头三天他在清点乐谱外加联络罗德岛,第四天开始他必须得把乐器从包裹里撕出来进行保养,剩下的时间被没日没夜的工作塞满,只从楼下办事处旁的餐馆叫个外送,随便下咽一些维持生命的东西。
他蹲下去在柜子里翻找茶包,落脚处虽然不大,但东西意外齐全到繁杂,车尔尼挑挑拣拣找了好一会儿,入眼却都是诸如折耳根乌龙、柠檬香菜绿茶这种不正常口味的茶包。
忽然背后传来桌椅摩擦地板的刺耳声音,没等他回头,立刻有人用极大的力气拽着他的领子按住他的后颈在扯他的衬衫!
是他的室友!
车尔尼挣脱了一下,他室友看起来如此单薄的一个人居然力气出奇地大,无论是衣服还是车尔尼自己都被他抓手里动弹不得,车尔尼甚至完全无法挪动身体!“你干什么!”车尔尼怒吼,在两个人的挣扎和钳制之下那件可怜的衬衫还是被从领子那里扯了下来,褪到腰侧卡在手肘上,车尔尼肩背上大片的源石结晶暴露在空气中。但身后的人没有松手,也没有推开,他还是居高临下地死死摁住车尔尼的脖颈后侧,另一只手触摸那些破出皮肉的黑色半透明晶体。
触摸源石结晶这件事因人而异,车尔尼一直都是不会对此感到特别疼痛的那类人,尽管背上的源石对他的休息造成了一定困扰。可这次不知为何,若有若无的碰触却带来钻心刺骨般的疼痛,疼痛顺着背后那个人指尖的方向而游走,狠命敲打着车尔尼因为熬夜而敏感的神经。
他的室友终于松开了他,但那件被粗暴拽下的衬衫崩开了前扣,现在只能敞着挂在车尔尼身上。音乐家的身体出乎意料的结实,不常见光的皮肤并不显得苍白,如果忽略背后的源石结晶,算得上相当健康。
车尔尼忍无可忍,他回身站起来,揪住矮他半头的室友的领子,把这个奇怪的兜帽人几乎从地上提起来,室友的身躯同他看起来一样单薄瘦弱,甚至感觉手里没有多少重量,他像是突然失去力气一般任由车尔尼拽着他。
刚刚真的是他在出力压制自己吗?车尔尼有些疑惑,但这并不妨碍他咬牙切齿呵斥他的室友,“你想干什么?”
而室友十分无力地抬起手点在车尔尼的右侧肩膀上,指尖几乎可以称得上干枯,而且冰冷,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僵硬粗糙的触感。
“你需要立刻进行紧急检查。”室友说,那声线听起来性别感极为模糊,带着气息不稳的颤抖。
怒火和耳鸣一起拷打着车尔尼,太阳穴和脑后的血管在用一种完全不成拍子的频率跳动。车尔尼把室友推开一边,头也不回留下一句“不用你管”,回到他的卧室。
博士看着他摔上门,良久沉默。他伸开手,手中躺着一枚长条样的源石结晶,它从音乐家的肩背上掉落,这枚增生后松动的结晶刚刚把衬衫顶起一个尖角,血迹从这一点蔓延,几乎染红了白色衬衫的半个背面,博士手脚无力,跌坐回餐椅上。
他刚刚以为车尔尼身上的源石结晶发生活性化。
就像他见过很多次的那样,源石结晶从身体里生长,虽然车尔尼身上只出现一小块生长迹象,但也足够让他万分恐惧,手脚不受控制连滚带爬冲过去确认,生怕多一个人在他眼前化成灰烬。
博士稳住还在颤抖的手,把源石结晶收在口袋里,哆哆嗦嗦吐出一口气,刚刚的恐惧一消而散,转而是新的焦虑与疑惑,想起芙蓉整理的报告,还有刚刚音乐家对自己发狠的时候缓慢流下的鼻血。
博士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打通了向罗德岛本舰的通讯。
通讯虽然很快就接听,但无奈中途桥接的站点很多,明明本舰就在莱塔尼亚国境线附近,舰内却调试了好一阵才有稳定下来声音和画面。
“博士!”阿米娅惊喜地叫到,随后垂下耳朵沮丧地说,“这里还是过不去,天灾的余波比想象中还严重无法穿越,现在罗德岛正在绕路,同时救助周围的平民。”
“嗯……”博士点点头,“芙蓉现在回到罗德岛了吗?我有事情想问她。”
阿米娅摇头,“干员芙蓉与干员光刻被驱逐出境之后,现已同位于叙拉古边境的办事处汇合。但……我们和那间办事处暂时无法连接通讯。”
叙拉古,这治安官把人丢得可真远,就这么害怕萨卡兹?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件事,还有个音乐家性命堪忧。好在车尔尼本身就是莱塔尼亚人,不至于同两位萨卡兹干员一起驱逐出境。
“芙蓉之前是不是发送过车尔尼的病情报告?有没有完整版本?”
阿米娅手很快,立刻就调出了病历,上面结论明显,是暂时稳定需要密切观察。凯尔希从旁边探出半个身子,也翻了翻病历,博士把刚刚的情况告诉她,“……有源石结晶增生的情况,而且是穿透皮肤生长出来的,有流血,另外这是刚刚掉下来的结晶,从肩膀后侧这里,”博士反手在自己身上示意位置,凯尔希沉默片刻,对照着芙蓉的报告说:“矿石病的症状趋于平稳是确定事实,但感染很深,精神的波动和作息混乱确实会让感染者的身体情况在短期内剧烈下滑,另外还有芙蓉提到的莱塔尼亚巫王遗物的影响,可能需要更加全面的病情评估,当下我只能保证会尽快接你们回罗德岛,博士,”她接着挑眉,“但在我们到来之前或许你需要尽力稳定他的心理状况,因此,尽管你们共住已有8天,我还是需要迟来地询问,你们之间是否构成良好的共处关系。”
“……”
“博士,不要沉默。”
“…………”
简单概括就是我好像因为初次见面太好奇盯他着看了很久让他有点生气而且今天激动之下强行查看病情惹到他了。但博士实在不想看到凯尔希不赞同的表情,让人觉得下一秒会被她丢到舰桥上挂着,于是他只能试图蒙混过关。
“相处的状况,额,比较一般。”博士选了个凯尔希一定可以意会的词,然后生硬地拉开话题,“他最近似乎在夜晚无法入睡,一直在写曲,而且还有对某些旋律的反复练习,是否为某种矿石病恶化的现象?还是创伤后应激反应?”
凯尔希轻轻叹气,“没有完整评估我不能妄下结论。至于他的矿石病,我会让最近的莱塔尼亚办事处加急给你送去一个新的监测环,帮他戴上,每天记录情况,管理他的作息和饮食,这对控制病情非常重要。”
“没事,交给我吧。”他向凯尔希保证。
医疗部门负责人带着沉重又微妙的表情——也就是她一直以来的表情——“还有你自己也是,博士,保全派驻的反馈全都在凌晨1点之后发送到我邮箱里,我需要你同时也能规范自己的作息。”
博士非常心虚地点头,凯尔希看起来并不满意地离开了,她也很忙,手上还拿着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药剂盒。
又剩下阿米娅和博士两个人坐在通讯两边。
小兔子面带忧愁地问,“芙蓉的简报里是有提到车尔尼先生虽然个性倔强但是个不错的人,如果是博士的话,应该不会难以和他相处才对?”
“其实问题在我,但我哪敢告诉凯尔希,”博士向阿米娅求情,“记得帮我保密?”
阿米娅瞪圆了眼睛,“博士!”
博士挪开视线,“我也不是有意的……这是突发情况……”,阿米娅前倾身子凑近了一点盯着博士,那个不赞同的表情越发像凯尔希,“额,我会主动和他缓和关系的。”
看见博士似乎真的有些为难,阿米娅翻出来一沓纸,展示给博士看,“本来是想等车尔尼先生来罗德岛之后病情好转之后再拜托他的……”那是一沓谱纸,看起来有些陈旧,“很久以前有人写的曲子,博士要不然试试以这个为契机和车尔尼先生交流?”
这首曲子已经写完的部分有主旋律,大小提琴的合奏,竖琴,钢琴,以及完整的人声谱,但关键配器都没有写完。阿米娅似乎是想委托车尔尼来完成。
博士对这些一窍不通,盯着屏幕里的纸看了半天,阿米娅说PRTS会记录下来,“然后用楼下办事处的源石打印机印出来就好啦。”
“不能找信使带过来吗?”博士脱口而出,随后又自己摇摇头,“天灾还没结束……”
小兔子笑了一下,怀念地抚摸着那份乐谱,“而且这份原稿很旧了,寄送恐怕会损坏……对我来说是个很珍贵的东西,博士。”阿米娅认真回答。
珍贵的东西……会是谁的作品呢?
博士看着那一沓自己完全无法理解内容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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