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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声
“过五万粉丝了。”徐念生放下手机,深深吐了口气,茫然地看向远处。
经营了半年的自媒体账号,收获到第五万个粉丝,他内心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只要赚得钱能付得起房租,吃得上饭就行,粉丝量并不是那么重要。
陆清澄正在一旁等着网红店的芝士蛋糕出炉,听到他的话,面露惊喜。
“很厉害啊!有了这五万打底,下一个五万就很容易了。”清澄拍拍他的肩膀,眉开眼笑,“未来的大网红,吃一顿庆祝一下?”
“吃什么?”他撇了一眼清澄问。
“就去隔壁马路那家火锅店吧,饮料畅喝的。”清澄接过店家递出来的蛋糕,挽起念生。
那家火锅店人均百来块,算不上什么大吃一顿。清澄在替他省钱,不过他也不觉得亏欠清澄。
这位富家千金,什么没吃过。平日里还有她妈妈的巨额资助,整个上洹市就没有她吃不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和他过苦日子。
火锅馆开张没多久,生意还是很红火,门口有不少人在等座。
念生向服务员要了等位号,顺便拉了一张椅子给清澄坐下,自己站到一旁,拿出手机点开主页,给粉丝回私信。
回完一半的留言后,念生看到一个蝴蝶兰头像,名叫「忆程以轶」的粉丝发来一条消息。
「老师您好,请问有上门一对一的课程吗?」
念生有点迟疑,线上课肯定是更方便的,不用出门赶来赶去,但是如果是上门一对一教学,赚得肯定多一些。就是线下教学与人面对面总是少不了一顿寒暄,寒暄真是麻烦又无聊。
“有个粉丝想线下学琴。”他看着手机,对清澄说。
“接啊,价格报高点。”清澄也在刷手机,不经意地回应他。
“《the moledy of the soul》……”他没有听到清澄说什么,而是看着手机嘀咕。
清澄放下手机,问他在嘟囔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说这个粉丝想学这首歌。
这是念生主页里置顶的曲子,清澄想起来了。他们当时看这首曲子点赞量最多,就置顶了。
“这曲子学起来也不难,勤练的话不用一年就能弹了。”念生对教曲子很有把握,只是对线下教学内心还有些抵触。
“不用一年?别傻了,你要把课程拉长懂吗?要让他长期在你这学,你才有的赚。”清澄止住念生准备打字的手,“和他说钢琴是很讲究基础的乐器,起码得花一年半载才能把基础学好,单学一首曲子有什么用!先买一年的课程!”
念生被清澄逗笑了,这么精明,果然是生意人的女儿。
“学琴要试课的,学多久得人家说了算。”念生说道。
“事还挺多。”清澄不以为然,“你摆高姿态啊!毕竟你有五万粉丝,价格肯定不能低,我看,一节课开价一千,溢价高才能吸引高端客户。更何况上门也是要成本的。”
“嗯,我懂,我会和她沟通的。”念生嘴上应和着她。
一千?他想着这个数字,怎么可能会有人花这个数字找他学琴,这世界上恐怕只有清澄会把他当个稀世珍宝。
此时店里传来叫号的声音,正是他们的等位号。
趁着清澄往店里走的片刻,念生在手机里打下:「六百一课时」。
这个价格相对市场价是高了,对方拒绝的话,他也能顺理成章“错失”这个赚钱的机会,答应的话,对他来说也算是笔收入。
几分钟后,对方回复:「好的」。
三月过去了几天,气温有些升高。皮肤是烘得有些暖,只是空气太潮湿,水气不停钻进人骨头里,像把五脏六肺都浸润了一样,身体里冷冰冰的。
周沅忆靠在阳台的窗户边晒太阳。去年这个时候,她每次靠在这里都想一跃而起。是顾妈一次次把她拉回来。
后来她又不想跳了,或者说先不跳。再后来,她也懒得跳了,不如晒晒太阳。
她透过窗户,眺望楼下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想起以前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每天周旋在马路上、地铁里、楼宇间。
像那个蚂蚁工坊玩具里一只只忙碌的小蚂蚁,单纯又快乐。
蚂蚁工坊……想到这,周沅忆下意识在阳台上四处环顾起来。
在一旁仔细给蝴蝶兰浇水的顾妈问她在找什么。
沅忆听见顾妈的问话,茫然地望向她,一时忘记自己刚才在干嘛。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勉强笑了下,摇摇头,又重新看向窗外。
“顾妈,程骏晚上不回来吃饭你知道吧?我们简单吃点就行了。”沅忆突然想起要交代顾妈的事。
“我知道,早上买了点海鲜,烧点海鲜粥好伐?”顾妈说。
沅忆笑着点头表示很对她胃口,让顾妈再给她拌个凉菜。
又闲聊了会儿后,沅忆百无聊赖地走出阳台,踱步到客厅,又绕到书房门口。
书房的窗户和阳台在同一面,都朝南。阳光洒进来,把三排书架里的每一本书都描上金边,整面书墙都闪着光。
晒不到阳光的另一半墙沉寂地守着一架白色钢琴,正对着书房门口。这架钢琴已经许久不用了,上面没有任何摆件杂物,一身素净地伫立在角落。
幸好顾妈打扫得勤,钢琴不仅没有落灰,在暗处还泛着微茫的珠光。
沅忆扫了一眼钢琴,突然心烦意乱起来。
这架钢琴该怎么办?家里三番五次大扫除,能收得都收起来了,唯独这个大家伙,该怎么处理。
她忐忑地走进书房,来到钢琴前审视起来,随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掀开琴键盖,左手轻轻地按下一个白键。
“噔……”钢琴随即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响声。她立刻缩回手,但这个声音仍在回荡,绵延不绝地灌进她的耳朵里,像锯子一样,生生锯开她的胸口,她感觉整个心肺都被撕裂了。一个踉跄,跌坐在钢琴凳上。
“妈妈,你听我弹完再去睡。”
“好啊,学新歌了吗?”
“嗯,我练了几天了,你听哦!”
“噔噔噔……噔噔噔……”
那天,沅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那首曲子。
低音,忧伤的像一缕受伤的灵魂在娓娓诉说,它不愿离开这世间。
高音像天使在盘旋,悉心地将那缕灵魂包裹起来,温柔地抚慰它。
阳光从书架上流淌到地面,又爬回窗边。蜷缩在钢琴凳上的沅忆在阴影里慢慢回过神来。
她想起了那首曲子。
很快惊喜转变成了恐慌:她根本不会弹琴!她连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都没来得及知道!
尽管她不停扫视钢琴的键盘,恨不得将它们望穿,悬在空中的双手仍然颤抖着无处安放。那一瞬间胸口涌起的懊恼和悔恨,变成猛烈的巨浪,疯狂地撞击她的心脏,疼得她瘫倒到钢琴上。
顾妈听到书房里动静不对,立刻跑过去,见沅忆扑倒在钢琴上,泣不成声。她赶紧一手扶住沅忆,一手不停地拍抚她的背,把她的气顺过来。
屋内光线逐渐昏暗,沅忆的气息慢慢平复下来。
她的双手因为刚才剧烈的颤抖而阵阵发麻,双腿因为短暂的缺氧变得软弱无力。顾妈搀着她在客厅里慢步走了几圈,直到她不再哆嗦,呼吸也顺畅后,才领她到餐桌旁坐好,让她喝了一小碗粥,再扶她回房休息。
这大半年没有发作的病症,没有预兆地又出现了。
夜深后,程骏回到家。他进门后左右顾盼,没见到沅忆。
顾妈对他指指里屋,意思沅忆已经睡了。
程骏眉头微皱,问沅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顾妈点点头,告诉程骏最近可能因为换季,沅忆情绪波动有点大,今天又抽搐过了。
“后天清明节。”程骏沉默了片刻道,“你看着点她。”
“嗯。”顾妈附和。她以为程骏已经忙得忘记清明节了,还在想着怎么能提醒他。
程骏走到阳台上,环顾了一下,问顾妈清明节要准备的东西都齐了没有。顾妈指着阳台上堆了一地的东西,大致讲了一下,最后说:“小忆妈妈今天打电话来,说他们明天去,和你们错开。”程骏听了没吭声。
洗完澡后,程骏悄声走进卧室,他听到沅忆浅浅的呼吸声,叹了口气。
他轻轻爬上床,一手压住床中间的被子,一手掀起自己这边的被角钻了进去。
黑暗里,程骏望向沅忆,她睡得很沉,朦朦胧胧只能看见她的轮廓。
这轮廓像是虚幻的,大概手一碰上去,就碎了。
他苦笑了一下,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几年,还是一辈子?想到这,他只觉得疲惫不堪,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程骏醒来时,沅忆和顾妈都已经出门,餐桌上放着已经凉透的粥和豆浆。他看着这空旷又冰冷的家,厌恶感骤然而生,一刻也不想多留。
他匆忙赶到公司,办公桌上已经放好了咖啡和点心。许沁敲门进来,把行程表和会议资料都打印出来交给他。
“下周启动会的策划案,等下市场部要和你过一遍。还有这个是第一季度复盘资料。”许沁向他一一汇报。
“明天我不来公司。”程骏提醒她。
“我知道,今晚你会早走是吗?”
程骏点了下头。
“沅忆最近好吗?”许沁看程骏紧锁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不太好。”程骏并不想在公司提起沅忆,“过段时间就好了,找市场部早点开会吧。”
沅忆十点多回到家,顾妈已经在准备中饭了。
“小程昨晚十点多回来的,看你睡了也没叫醒你。今朝大概起晚了,早饭也没吃就走了。”顾妈边说边擦干手走到沅忆身边,收起她换下的鞋,接过她的外套。
“那他说今天回来吃饭吗?”
“他说他回来的,我买了只超级灵光的老母鸡,晚上炖个汤。”顾妈指了指厨房,示意沅忆去看那只老母鸡。
“好的呀。”沅忆走进厨房,看到顾妈买的老母鸡,捂着嘴笑起来。顾妈说她也没见过这么肥的老母鸡,去的时候摊主刚放上来,还以为摊主改卖猪了。
沅忆听了咯咯笑,没笑几声就有些力不从心,又离开了厨房。
吃完午饭,沅忆走到阳台上晒太阳,她拿出手机,打开短视频软件,在搜索框里输入:“钢琴”,手机上立刻跳转出许多相关视频。
漫无目的地刷了半小时后,沅忆在一个演奏视频上停下来,画面里只有钢琴琴键和一双弹奏的手。
用户名是:「闻声来(已开班)」,演奏的曲名是《track in time》,配了简单的四个字:「时间枷锁」。
沅忆听完很喜欢,顺手点进了「闻声来」的主页。
主页置顶的一个视频点赞数超过两万,封面上有两行字:
「治愈钢琴曲——《the moledy of the soul》」。
沅忆没有迟疑点了进去。
“噔噔噔……噔噔噔……”
视频自动循环播放了十几遍后,沅忆总算稳住了情绪。
原来叫这个名字啊!她终于知道这首要命的曲子叫什么名字了。
自从这首曲子出现过后,她的人生就定格了。就像被医生宣判得了绝症一样,每一天都是在等时间流逝,终生不得救治。
手机上的视频还在播放着,沅忆呆呆地看了一会,返回到「闻声来」的主页,点下了关注,接着点了下「私信」。
「老师您好,请问有上门一对一课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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