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磨合期

　　祝诗尔是被渴醒的，她感觉自己的嗓子火燎火燎的。

　　“九思……”

　　屋子里很黑，很安静，没有人回复她的呼唤。

　　祝诗尔在床上躺了一会，意识清醒一点了。她猜，王九思还没有回来，她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她费力地支起半边身子，探手去摸床头柜上摆着的水杯。她仰头喝水，可惜只有几滴水滚落下来，稍稍润湿了一点她的唇缝。

　　祝诗尔晃了晃杯子，杯子里一滴水也没有了。

　　那一点点水反而让她觉得更渴了。

　　落日透过半开的窗户，明晃晃地投射在墙面上，像个浑圆鲜亮的鸭蛋黄。

　　祝诗尔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伸手在被褥里翻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手机。

　　她的手机去哪儿了？
　　她努力回想，脑子很钝，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手机放到哪儿去了。

　　她生病了，重感冒，最近才好转——或许也没有好，她感觉现在的脑子转得特别慢，想一件什么事情比往常费劲很多。

　　过了好一会，祝诗尔终于想起来了，她睡前把手机塞在枕头底下压着了。

　　手机被她调成了静音模式。通知界面显示着好几条朋友给她发的消息，是几个小时前发的了，问她生病好一点没有。

　　祝诗尔一一礼貌地回复了，然后点开置顶的那个头像。那是个灰色的头像，一个脖颈修长，剪着寸头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微微侧着头，露出侧脸漂亮的轮廓线。

　　这是她男朋友王九思的头像，照片里的人也是他。

　　聊天对话框里的对话还停留在中午，停在祝诗尔让王九思买点青菜小粥回来，但王九思一直没回她。

　　祝诗尔也习惯了，向来如此。

　　他工作忙，她对自己这么说，虽然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落日余晖一层层暗了下去，窗外的天色沉了下去。别人家饭菜的香气从窗缝间溜进来，一闻就知道有肉菜的，酱汁美味到蘸鞋底都香。

　　“咕噜。”
　　祝诗尔摸摸自己的肚子，她饿了。

　　王九思怎么还不回来？
　　她给王九思拨了几个电话，电话嘟嘟嘟的，就是没人接。

　　她真的好饿，等不及王九思给她带东西回来了。

　　祝诗尔拖着病弱的身体起来，揿亮屋内的灯。

　　灯亮的时候，她不适地闭了闭眼，然后有气没力地爬下床，脚刚踩到地上，她就感觉到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王九思果真是没有打扫，这都落灰了。

　　水壶里没有水，还需要新烧开水。

　　房间里也是乱七八糟的，这些天她病倒了之后，男朋友王九思总说他工作忙，没有怎么收拾屋子。

　　那一瞬间，祝诗尔真有种点开王九思头像，骂他几条语音的冲动。

　　她这都生病到起不来床了，他一个大男人就不能干点活儿吗，她倒了之后，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信息也不回，整天说自己忙忙忙，她要这个男朋友干什么啊？

　　但很快，她又觉得一阵疲累。

　　她还没病好。
　　又或许是，她其实早就有所预料。

　　生气干什么呢？
　　没有用的。

　　祝诗尔在电饭锅里放了点米，倒了几大碗水进去，煲粥。趁着电饭锅煮粥的间隙，她撸起袖子，打算把屋子简单整理一下。

　　几天不打扫，屋子里的东西被摆得到处都是。不用想也知道是王九思的杰作，她之前总让他用了东西放回去，他总不记得。

　　她把扫帚扫进沙发底，划了一圈，一个小小的、陈旧的本子随着她的力道飞了出来。

　　祝诗尔拿起来看了看。
　　扉页写着她的名字，下面写明了日期，时间是五年前。

　　她往后翻，眼睛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

　　第一页写了一行大字，还有几行小字。

　　——《恋爱清单》

　　“我恋爱了，很开心，这是恋爱的第一天。
　　“昨晚睡不着，我给我们两个列了一个恋爱清单，我没和九思说，等我们做完这些事情，应该就可以结婚了吧。
　　“真希望我们可以长长久久。”

　　然后翻过面，就是一条条清单，字迹清秀，一笔一划都写得很认真。

　　祝诗尔一条条很认真地往后看。当初她列出来的清单里，只被红笔寥寥划掉了几条，还有很多都是没做的。

　　她也不记得她曾列过这样的清单了。

　　在一起太久了，有太多不记得的事情了。

　　不过，她还是把这个本子收了起来，她想等她病好了，或许可以抽空完成这个未完成的《恋爱清单》。

　　电饭煲突然唱起歌来，粥已经煮好了。

　　祝诗尔匆忙把那本子塞到书架上。

　　晚餐还是她一个人吃的，她很习惯一个人吃饭，她给自己弄了一个蒸蛋羹，味道还不错。

　　她吃饭吃到一半，家里的门开了。王九思握着门把手，看到她坐在饭桌前吃饭，脸上流露出一点惊讶的神情。

　　“你好了？”
　　他提着东西走过来，想摸摸祝诗尔的额头。

　　他过来，带起一点点微风，祝诗尔嗅到他的袖口有很混杂的味道。

　　油烟味儿、香水味、烟味。

　　她偏过头，不想让他碰自己。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信息？

　　王九思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他解了外套，搭在椅背上。
　　“哦。我去同事聚餐了。”他说。

　　祝诗尔提醒道：“你一直没回我消息。”

　　“啊？我忘了。”王九思有些抱歉。

　　祝诗尔没讲话，她有点生气了。

　　王九思坐过来。

　　祝诗尔则是皱着眉往后挪了些，王九思身上带着的气味让她有点不舒服。

　　王九思拿起放在桌上的袋子：“宝宝，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水果。”

　　他献宝似的掏出几个大桃子，摆在桌子上。

　　“现在要吃吗？我给你洗了？”

　　祝诗尔一点儿也不想吃。

　　王九思大抵是看出她兴致不高，又掏出了几碟小菜：“那你吃不吃菜？我打包了一些菜回来。”

　　祝诗尔更不想吃了。她随便拿眼睛瞟了两眼，那几个菜看起来要么重盐，要么油汪油汪的，她生病刚好，吃这个干什么。

　　“都不喜欢？”

　　祝诗尔“嗯”了一声，也没有了吃饭的兴致，她收起碗筷，冷淡地说：“我吃饱了。”

　　王九思看着她走掉，嘴角微捺的样子，分明是生气了，祝诗尔生气了不好哄，每次都伤筋动骨。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跟了上去。

　　“别生气了，好吗？你看我这不是带了东西回来给你吗？你平时都还挺喜欢吃的啊。”

　　祝诗尔没讲话，她把碗筷放进洗碗池，拿水泡着。

　　水“哗啦啦”地流淌，盖过了王九思的说话声。

　　“祝诗尔！”王九思提高了声音。

　　祝诗尔横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

　　王九思注意到她的反应，一下子烦躁起来：“你在生什么气啊？我虽然没有回你消息，但是我不是带了东西回来了吗？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啊？”

　　祝诗尔憋了憋，说：“你没回我消息，那么久，回一下消息都不可以吗？”

　　王九思说：“那我不是忘记了吗。我忙啊，我又不是故意不回的。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又是这句，又是忙，忙到沾了袖口沾了香水味，忙到有空和同事聚餐，却来不及给女朋友回一条消息。

　　祝诗尔猛地把水龙头关上。

　　“王九思。”她瞪着王九思，昂着头，眼圈却一点点红了，“……你能不能闭嘴。”

　　王九思看着她，片刻后，他抿了抿唇，双手一摊，快步走出了厨房。

　　很快，外面传来“啪”地一声摔门声。

　　祝诗尔咬了咬后槽牙，拿过一个桃子，发狠地搓掉桃子皮上的毛毛。可是直到她把整个桃子都洗完之后，她才发现那个桃子的果肉有一小块已经软了。

　　烂了，就不好吃了。

　　鼻尖一阵没由来地酸涩，祝诗尔抬起头看天花板，笔直的走线一瞬间变得模糊了。

　　连桃子都欺负她，不肯给她吃。

　　王九思是半夜回来的，带着一身难闻的酒味，他跌跌撞撞的，应该撞翻了很多东西。

　　在他进门时，祝诗尔就醒了。等他像一个没有束缚的、大号的垃圾袋一样砸进床铺里，她是彻底醒了。

　　凌晨三点钟，祝诗尔意识无比清醒地盯着天花板。

　　她想到了这几年间总是想到的那个决定。

　　——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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