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

　　顾梓今天上午要和她爸顾建业一起去学校面见校长。

　　一路上顾梓安安静静，纹丝不动，很是安分。只心想着，待会儿态度得端正。

　　走到三楼楼梯口，顾建业停了一瞬，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既然要进火箭班，就自己上点心。”语气也没什么波动，并不看顾梓一眼。

　　顾梓偷瞄一眼顾建业的脸色，看不出他具体意思。于是讷讷点头道：“知道了。”然后追着他的步伐继续往办公室走。

　　两人之间的交流从来都是有事说事，并不多话。

　　起初进火箭班的事是顾建业先提出来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刚好自己做得到，刚好女儿没考进，刚好火箭班是个好地方。

　　其实这事高一没结束前就提出来了，一直拖到今天才来面见校长。而此时距离高二开学也没剩了几天。

　　来的路上顾梓心里又发誓又立志，真等进了办公室，脑子却空白一片。眼神顾盼流离，来回盯着眼前那张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和身侧游曳着众多鱼的观赏鱼缸，神色间都是藏不住的稀奇，还自以为遮掩的很好。

　　还有门口那低调中透着奢华的木珠珠帘，也挺稀奇。

　　“今年暑假上面安排了培训学习，忙到现在才有空和孩子见个面。”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顾梓抬头就看到形似木墩子成精的校长——又矮又胖，还是个地中海。

　　“哪儿的话。耽误您时间了。”顾建业也面带微笑的客气道。

　　“这就是顾梓吧，”校长笑眯眯的冲着顾梓点头，“是个好孩子。”

　　顾梓心里有些微妙。一方面觉得校长眼光不错，一方面想起她做的事又有几分心虚——

　　借口逃课、嘲讽老师、声名在外。

　　果然是又彪又虎的“好孩子”。

　　稀奇地听他们客套，顾梓双眼在两人之间来回瞟。等看到顾建业那略带逢迎的神色，心情就带上了复杂。

　　父亲一向骄傲意气，怎么对着校长是这副情态？

　　是自己太拿不出手了？

　　不能够吧！自己也没那么差劲吧！

　　想到这儿，顾梓头低下了一瞬，趁机嘴巴一撇，心里满是不服气：我只是没用心学，又不是不行。

　　而且校长一个收了礼的，怎么还端着一副敦厚文人的模样。

　　顾建业的表现让顾梓觉得不舒服，又不好显露，故而面对校长说给她的夸奖，也只略略表了两句态，以配合他的鼓励肯定。

　　“虽说顾梓的成绩还不错，进火箭班不是大事，”校长温声说着，眼神同时扫过顾建业和顾梓两人，“不过还需要有个思想准备。”

　　“你的成绩放在普通班称得上拔尖，但到了火箭班，可能就是倒数的名次。想要追上火箭班的水准，肯定会辛苦一点。”

　　顾梓一呆，还没意识到这话是什么意思。

　　校长接着转过头对着顾建业稍严肃了表情：“这点思想准备家长和孩子都要有，都不要被这种落差打击到，背太多思想包袱，反而影响正常学习。”

　　顾建业见状，连声就是一番保证。还推了顾梓一下，示意她自己表个态。

　　顾梓其实心里对校长的提醒不屑一顾，觉得哪就有他说的那么夸张，这分明就是小看了自己。不过出于以前多年好学生的本能，面对师长时不管心里怎么想，脸都跟独立于脑子之外似的，露出的表情是被点醒一般的恍然和受教了的尊敬。

　　“这次就将你分在四班。班主任温和可靠，会帮助你尽快适应的。”

　　顾建业客套的笑道：“那就辛苦校长了。”

　　等事情谈完，转身要走，顾建业和相送的校长又是一番虚与委蛇。顾梓终于忍不住腹诽：“演的跟真的一样。”

　　心里厌烦这作派虚伪，觉得父亲的表情实在刺眼，忍不住替他憋屈。可一想原因，又为自己不平。

　　顾梓怕面上藏不住心思，故而头始终低着，不让情绪泄露分毫。

　　“那顾梓的成绩信息、宿舍安排也都是随着火箭班的吧。”临走前顾建业最后一问。

　　“这是自然，按照转班处理。”

　　得到校长肯定的回复，顾梓便和顾建业放心回了家。

　　等坐上了自家的车，顾梓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再回想刚才的面见过程，只觉自己全程宛若精神分裂，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像快进的电影片段，一幕幕的闪。时而觉得校长肯定看不起自己，时而又觉得他说话有点真诚。意识矛盾的很。

　　校长终归是师长，顾梓还是认真记下了他说的话。至于这个进火箭班的机会是怎么来的，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所以也不怪顾梓对校长不自觉得就有了偏见，失了几分信服。

　　——

　　余真珍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听到门口传来开门声立刻起了身，等顾建业和顾梓进了门步子一跨就迎上前去：“怎么样，说成了吗？”

　　“成了。”

　　顾建业无意多说。毕竟送礼这事余真珍也都知道，今天只是去打个照面走个过场，没什么不成的。

　　和余真珍打过招呼，顾梓就准备回自己房间，余真珍赶忙略追一步：“去了就要好好学，火箭班的老师学生肯定都不一般。”

　　刚叮嘱两句，似是又想起什么，眉头一皱就转了话头：“你说你初中时候学习多好，怎么一上高中就不显眼了呢！在学校要努点力，别总是想着玩。高中是最重要的阶段，等以后上了大学有的是你玩的时间。”

　　“知道了妈。”顾梓回过头老老实实地回。心里却多少有些不以为意。

　　余真珍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没当回事儿，严肃了表情苦口婆心地说：“别光嘴上说着知道了。你进火箭班那都是你爸给人送的礼，你要想人家看得起你就得学得好考得好。家里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该花的都给你花了，你也得知道你爸辛苦，自己要努力。”

　　这下顾梓终于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余真珍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势，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了，这些话车轱辘似得来来回回就这几句，也是难为余女士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顾梓颇感无奈。

　　其实顾梓心里有些不耐烦。

　　烦她妈妈说教吗？也不是。

　　可今天这一套流程总让她感觉是被看低了一样。在成绩方面顾梓虽无甚可炫耀骄傲的，但也是打心底觉得火箭班没什么了不起、自己能力也是不输谁的。或许高一没有认真学，也只是因为没认真学而已。

　　说什么适应火箭班的话，根本不需要。

　　这种底气，是凭借以往学生时代的各种荣誉滋养出来的。

　　顾家家教向来严，就算顾梓多少有些不服气，也依然耐着性子听余真珍絮叨，最后再好言好语的做个保证。

　　还好顾父顾母除了提点几句，从不逼顾梓什么，多数时候还是秉持着放养教育的理念，任由孩子自主安排日常。所以顾梓还是有始有终的自在过完了这个暑假。

　　可惜顾家尽处老实人，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本以为转班这事板上定钉，谁能料到文人玩起心眼儿，才真真是坑的你伸手不能打笑脸人，梗着脖子也得把这黄连给咽喽！

　　直到报道当天，顾梓才有机会大呼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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