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张的乖

　　赵印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懿行。
　　赵懿行脸涨得通红，人都要喘不上气了，但他非但没有挣扎，甚至还在笑。
　　外面客厅里的婴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起来，赵印掐着赵懿行脖子的手不自觉又紧了一寸，“你跟我妈离婚才几天？”
　　“你妈？”
　　赵懿行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笑得五官都跟着扭曲，栩栩如生地诠释着卑劣两个字。
　　赵印脸色一凛，赵懿行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从今天开始，再惹我妈我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他松开手，径直走向衣柜。
　　赵懿行扶住膝盖，弓着身子吐出一口血水，语气带着说不清的嘲弄.
　　“你以为自己比我好多少？论混蛋，咱爷俩差不多。”
　　赵印拉开衣柜，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大号行李箱和一个双肩背书包，他拿起这些东西一刻也不想多留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路过客厅的时候，跟他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还在哭，陌生女人一边哄孩子一边偷眼往这边看。
　　他停下脚，顿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他是个杀/人/犯，我劝你早点跑路。”
　　然后，迈开大长腿，留下目瞪口呆的女人扬长而去。

　　大巴开了八个小时，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到Y市。
　　车窗外的风景早已显出南北差异，一切跟他原来生活的地方都不一样，只有天固执地阴着。
　　手机嗡了一下，赵印收回视线，是老妈发来了微信消息。
　　老妈-到哪儿了
　　赵印-还有半个多小时
　　接着老妈推过来一个微信名片。
　　老妈-这是你弟弟
　　赵印：……
　　这一天真够刺激的，他爹那边刚给他带回去个妹妹，老妈这里又推来个弟弟。
　　看着花开富贵四个字，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打出两个字-弟弟？
　　老妈-他叫江敢，你加他，等会儿他去接你
　　赵□□情复杂地加了弟弟的微信，先打了个招呼。
　　赵印-你好
　　花开富贵-你好，你在哪儿下车？
　　赵印-长途汽车站
　　花开富贵-好的，阿姨说你还有半个多小时到，我现在就出发，在车站出口等你，到时候找不到的话给我发语音消息就行。
　　赵印-[小黄豆OK]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大巴拐进了通往Y市的岔口，驶过收费站，然后开始刹车——减速——
　　停了？
　　“Y市到了，Y市到了啊，到Y市的在这下车！”
　　司机话音刚落，车门就哐啷一声开了。
　　目送大巴调个头又驶进收费站，赵印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无语地啧了一声。
　　托春运的福，一大早他好不容易抢到张长途大巴票，竟然还是辆过路车。
　　这个高速口修得偏，赵印往四周看了看，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脚下是路，路两边是坑，坑边上是树，光秃秃的树枝挂着零星的枯叶子，风一吹呼啦啦的，跟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应景——萧条。
　　犹豫了一下，他摸出手机给弟弟拨了语音电话。
　　“不好意思，车停高速口了。”
　　“哦，”弟弟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看看是哪个口？”
　　这位弟弟不仅说起话来面面俱到，声音听上去也乖巧好脾气的样子，赵印抬头看了一眼收费站。
　　“南站。”
　　“好的，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赵印跨坐在行李箱上，边玩游戏边等。
　　手气不好，时间也跟着很慢，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辆黑色大众在他面前停下。
　　接他的人到了。
　　“谢谢，麻烦你了。”
　　赵印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偏过头道谢。
　　这人专心打着方向盘，不甚在意地回，“不客气，顺路。”
　　直到车子开出去两个路口，赵印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于是转头瞅了一眼驾驶位上的人。
　　这是弟弟？
　　这人看年龄怎么着也得快三十了吧？
　　赵印，“江敢？”
　　“江敢来不了。”这人通过后视镜瞄了他一眼，又不紧不慢地说，“刚打电话让我顺道捎上你，他应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赵印一言难尽地听完，心说是啊，假期这么忙，现在通讯又这么不发达。
　　弟弟似乎感受到了这边的吐槽，微信语音适时地响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桥哥接上你了吗？”
　　乖巧抱歉的语气通过听筒传来直击心灵，让赵印不禁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腹诽太不应该了，忙说已经接上了，而且还在对方的影响下，再次礼貌地道了个谢。
　　“啊，那就好，不客气。”
　　弟弟有头有尾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赵印视线透过挡风玻璃，看着他将要在这里生活一年多的城市，目光随车流掠过几条繁忙的街道，得出了对这个地方的大致印象——低矮破旧。
　　等车子拐进一条名叫九道弯的胡同，他才发现自己的结论下早了，如果刚才那叫低矮破旧，眼前这得叫乡下了。
　　一条路三步一弯五步一拐，就像高密度集成电路板上最曲折的那条线，两边参差不齐地排列着两三层的小门脸儿，炸鸡烧烤早餐小超市一应俱全，其中有家烧烤店挺有意思，名字叫“扯淡”，还有一家店古旧的招牌上写着“弹花”。
　　不知道转了第几个弯，车子在一座二层小破楼前停下。
　　小楼前面带个小院子，进院子需要上两个石质台阶，赵印正要抬脚，吱呀一声，二楼左边的窗户被向外推开。
　　老妈从里面探出头，“儿子，快进来。”
　　赵印单肩挎着书包，右手拎起行李箱进了院子，两开的木质房门关着，他推了一下没推开，又推了两下还是没推开。
　　老妈从楼上下来，向上提溜着才勉强把门打开，赵印路过的时候顺手检查了一下，连接门的几个合页都老旧了，门板下坠严重剐蹭地面，怪不得打不开。
　　“累不累？”老妈说起话来两眼放光，嘴也没有合上过，似乎对他过来这件事很开心。
　　“不累，”赵印进了屋子，“就是饿。”
　　“你先上楼放东西，”老妈一边说着一边往冰箱那边走，“我新学了一道香芋蒸排骨，等会儿你尝尝。”
　　看着老妈乐颠颠的，赵印笑了一下，对着老妈忙碌的背影故意埋怨说，“这么开心？离婚的时候为什么不要我。”
　　老妈手里拿着两根排骨作势冲他挥了挥，“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赵印个子高，老妈看他的时候得仰着头，说出的话更显得理不直气也不壮。
　　赵印：“大招他爸妈离婚的时候都抢着要他，打了好几场官司。”
　　“抢了，谁说没有抢，我跟你说，你是没看见，为了争你的抚养权我还跟你爸打了一架，只是最后，我打输了。”
　　真能绉。
　　看着老妈胡诌时候那种我就是胡说八道了你能怎样的神情，赵印莫名觉得有意思，坐在沙发椅扶手上抬眉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老妈移开眼转变防守方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那边各方面资源都要比这里好很多，不管是对你高考还是以后的工作生活都有利，生活方面我也跟你爸交代好了。”
　　“别提他。”
　　一听到赵懿行，赵印稍微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冰冻起来。
　　“不提不提，不过，”老妈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管你爸做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了，啊？”
　　赵印垂着眼不吭声，一下一下地甩卫衣上的抽绳玩，老妈看不过啧了一声盯住他。
　　“我知道。”
　　赵印看着老妈，离婚的事似乎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脸上带着笑，不怨天，不尤人，一如既往地像颗小太阳。
　　如果她知道了她的前夫带了两个人回家呢？而且是在他们刚刚离婚一个月后。
　　神色暗了暗，赵印站起身，伸手拎起行李，“我先上去了。”
　　有些人和事不是说不提就能绕开的，他到楼上房间刚放下东西打开衣柜，赵懿行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带着行李去哪儿了？大招说你不在他那。”
　　赵印忙着往衣柜里挂衣服，没有计较赵懿行不耐烦的语气，直奔主题，“来我妈这里。”
　　“你去她那儿干嘛？”
　　“这话说的，我不来我妈这儿去哪儿。”
　　“你妈？”
　　还是那种像听到笑话的语气，赵印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当场把手里的衣服胡乱往衣柜一扔，“忘了跟你说，以后再说这个也打你。”
　　“赵印，长点儿心吧，以后还有求着你老子的时候。”
　　说的没错。
　　赵印嗤笑一下，把刚拿起来的衣服又放下，“巧了，现在就有个事儿求你，转学手续可能需要你签字，签了吧。”
　　赵懿行大概没想到他真的这么混，一时没能出声。
　　“阿印，回来吧，你要是不习惯，我就跟你爸还有你妹妹搬到静安的小房子去住。”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赵印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临走的时候他都那样说了，这女的还能跟赵懿行相安无事？不过也对，就没有赵懿行迷糊不了的女人。
　　不等他开口，听筒里又传来赵懿行带着恶意的声音，“成，你别后悔就行。”
　　“谁后悔还说不定。”
　　赵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出这句话，挂掉电话之后，想了想又嗤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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