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旧制小姐

　　街头响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街上的黄包车往来复返，时而也有几辆汽车经过，而街边除了出摊的人，还有许多穿着破烂，满脸污浊的妇女孩子。
　　在不远处一阵哭闹声引人注目，“孩子，是妈对不起你，啊……”。
　　而孩子被一群壮汉带走了，只留下了买孩子的钱，浑身脏兮兮的母亲拿着那些干净得不像话铜钱痛哭着。
　　而远处屋檐下，站着一位与之格格不入的小姐，她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心底却是无尽的无奈。

　　“你好，请问是舒婉清，舒小姐嘛？”闻声看去，是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
　　“你好，你是路家的管事吗？”舒婉清的思绪被打断了，微微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这位年轻的男子不禁怀疑了一下。
　　“我是司机，我们夫人让我来接你过去。”说罢，便为舒婉清打开了车门，并且在旁等候。
　　“麻烦了。”舒婉清颔首低眉，一手提着一个箱子，一手提起小洋裙的裙边。
　　哒,哒,哒，高跟鞋落在地上，不轻不重。舒婉清低头侧身进入了车内，等到裙尾放好后，她轻轻的关上了车门，而就在关门的这一刹那她与远处乞讨的孩子对上了视线。

　　车停在了路府大门前，红檀木做的牌匾已经没了原先的鲜艳，大门上的红漆也有了些许脱落，而大门也一改往日大开的模样，只留打来了一条门缝。
　　门前两只石狮子也落上了些灰尘，连嘴中叼着的石珠子也没了，再仔细看去倒是直接缺了颗门牙。
　　舒婉清也不等着男子为她开车门，直接下去了。男子见状急忙下车，径直走到了大门口前，等着舒婉清上前。
　　舒婉清倒也见怪不怪，直接走到大门口，轻轻的扣动了几下门环，松开手之后，觉得有些不对。
　　低头一看，却在手上瞧见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微微抬眸看着那两个铺首，而铺首上的灰已经将眼珠都掩埋了。
　　“路家礼数，无论开门或是掩门不是都得扣门环，才可进吗？”舒婉清看向一旁的男子，满脸疑惑。
　　还不等男子回答，门吱呀一声就开了，走出来了一位穿着老派的侍女，看样子还不是很大，怕不是被卖来的吧。
　　“舒小姐，夫人有请。”

　　“婉清啊，这么久不见都变成大姑娘了啊，快过来让伯母看看。”
　　舒婉清从内院的门口看向许久未见的路伯母，她身旁站着两个同样穿着老派的侍女，虽然只隔着一个院子，却仿佛隔了一个时代。
　　可是路夫人目前的装扮相比舒婉清幼时记忆中的扮相，倒是愈发荣华，就算是脚下踩的鞋子也点缀着珍珠，就连用来刺绣的丝线看着也是金丝做的，只不过这脚实在太小了。
　　舒婉清朝她走了过去，院中突然吹起风，裙角随着风翩翩起舞，等到舒婉清走到路夫人身边，一切也回归平静。
　　一阵寒暄过后，几人伴着逛了一下院子，不过这三寸金莲终是不便，才过来一会儿就开始不适。

　　“舒小姐，请跟我过来，我带您去我们家小姐的院子。”这时一位侍女走到舒婉清身前，低着头说到。
　　而路夫人在另一位侍女和那位男子的搀扶下，进了房门。
　　“请问，那位男子只是你们家的司机吗？”舒婉清一步三回头，终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问出来这个问题。
　　“回舒小姐，那位不是司机，而是我家大少爷，路景疏。”那位侍女停了停，回完话就又继续走了起来。

　　“舒小姐请进吧，我家小姐就在里面。”
　　　舒婉清的行李已经被送到了这院子里，舒婉清从门口向里面望去，两道石门，一处屏风。
　　“绵绵，你说这个舒小姐是怎样的啊，不会跟我妈一样是一个老顽固吧？不对不对，之前听说她留洋回来的，应该和他们很不一样吧，好想见见她啊！”
　　舒婉清刚刚走到屏风，就听到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
　　舒婉清不禁心想到：这路小姐和我想象中的那样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舒婉清一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穿浅蓝色旗装，梳着旗髻，四仰八叉地躺在院中的石桌上，腿耷拉着晃动，而那位叫“绵绵”的侍女就这样坐在她边上。
　　而两人的关系也不像是主仆，更像是朋友。
　　“请问，你就是舒伯母的女儿吧？你好，我叫路疏渺。”路疏渺瞬间从桌子上弹了起来，板板正正地坐在石桌边上，不停打量的眼神倒是毫不避讳，不过眼中尽是好奇。
　　舒婉清倒是不急不慢地走到了石桌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抬眼看向了这位“不拘小节”的路小姐。
　　“对，我就是你舒伯母的女儿，我叫舒婉清。”舒婉清一抬头便与路疏渺的眼睛对上了，路疏渺愣了一下神，或是觉得有些尴尬，随后就将视线移开了。
　　舒婉清也顺势低下了头，整理一下裙子，而眼睛一瞥，就看见路疏渺并没有裹脚。
　　不过以路伯母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不给她裹脚呢？舒婉清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让舒婉清没有想到的是，路疏渺的视线一直在舒婉清的身上，自然察觉出了她视线的转移。
　　“我没有裹脚，不过不是我妈不想裹，是我死活都不肯裹，我可不想受那种罪。小时候觉得太疼，现在虽然也觉得疼，但是更多的是不理解。我可不想受罪，我也不想嫁人。”
　　说着说着，路疏渺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围着舒婉清转了一圈，最后站定到她跟前，弯下腰，眼睛与她持平。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只不过你是路家的独女啊，路伯伯没说什么吗？”舒婉清看着她的眼睛，明亮的大眼睛，眼尾上挑，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许忧郁。
　　“我爸啊，我闹过几次之后没办法也就作罢了，只不过我妈倒是老是说我，反正我也不在乎，毕竟是独女嘛。这么说来舒小姐你也是独女吧？”路疏渺语气平静地说出了这话，但是这几次闹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吧。
　　“一路赶过来，有些许累了，路小姐我想休息一下了。”舒婉清有意无意地躲避着这个话题，不过刚从船上下来，便赶来了路府，确实一路颠簸有一些累了。
　　“走吧走吧，我带你去你房间，我给你布置得超级好看的呢。”路疏渺朝舒婉清笑着，拉起了她的手就往内院的房间走去。
　　看着路疏渺带笑的眉眼，感受这指尖传来的温热，这却让舒婉清有些不知所措。

　　清晨，从院中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舒婉清迷迷糊糊地醒来了，披上了一件外套，就从房间走了出来。
　　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听见了脚步声由远到近，眼睛刚刚睁开就看见了路疏渺的脸在面前放大。
　　“你醒啦？赶快去洗漱吧，我给你准备东西。”路疏渺脸上仍然带着笑，看着迷迷糊糊的舒婉清时，笑容倒是愈发灿烂了。
　　而眼前的路疏渺披散着的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在身后散开，身上没有一丝点缀，但是却让舒婉清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
　　舒婉清看着她点了点头，便跑回去洗漱，整个过程又似乎是逃跑一般。

　　“啊，我想出去玩儿，绵绵啊，你说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出了这院子啊……”路疏渺趴在大厅的石桌上，手中拿着茶杯左右不停地摇晃着，撇着嘴，眼中尽是幽怨。
　　舒婉清看着门框看着她，回想起幼时，那时见过她，不过那时她正在襁褓之中，生的粉雕玉琢好生可爱。
　　舒婉清朝她走了过去，刚想开口喊路小姐，不过想起昨日路疏渺跟她说喊她渺渺，舒了口气，然后才开口：“渺渺，你还没有出去过吗？”
　　“婉清姐姐，我怎么出去玩啊，我家的规矩礼数都是死的，我不裹脚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真羡慕婉清姐姐啊，还去过国外呢！”
　　路疏渺看着越来越近的舒婉清，眼眸不知为何有着些许清冷，裙摆随着脚步一摇一晃着，而发尾也是卷曲着披散下来，丝毫不被着封建的旧制所束缚，看得路疏渺入了神。
　　“渺渺？你在听我说话吗？”舒婉清紧了紧握着路疏渺的手，疑惑地看向路疏渺的眼睛。
　　“婉清姐姐我没听进去啊，我在看你，你好美啊！”然而舒婉清一抬头便对上了路疏渺的目光，热烈真挚而带有一丝侵略性。
　　就当对上眼的那刹那，两人的心里都产生了不太一样的情愫，或是怜惜，或是喜欢，却终是不得而知。
　　两人眼中都照映出彼此的模样，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路疏渺率先挪开视线，转头看向了远处的屏风，不过还是偷摸摸地瞄了几眼舒婉清。
　　而舒婉清看着她这般模样，嘴角慢慢上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渺渺啊，既然你出不去，那我就把我的所见所闻告诉你吧，总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出了这内院的。”舒婉清看着这位似乎看着屏风的路疏渺。
　　“真的吗？”路疏渺猛地转头看向舒婉清，眼睛里好像放入了星星一般，闪耀而又摄人心魂。
　　看得舒婉清一愣一愣的，她伸出了手，指尖抚上了路疏渺的眉间，随后点了点微微翘起的鼻尖。
　　或是气氛缱绻，两人看着彼此眼中的人影，而舒婉清手收回来后，才发觉有些许冒昧了。
　　想着说声抱歉，可是刚刚还在身边的人儿却在转身时，就匆忙跑走了，伸出的手就悬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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