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椰子

　　东北的十一月末，总是寒冷的。冷风吹在脸上活像刀子刮。
　　程厉超抽了最后一口烟，抬手把烟屁股弹出去，用脚踩灭，赶忙把手揣回棉服兜里。
　　“我说凯哥，咱们搁这站了半个小时了，什么时候进去。”程厉超忍不住问道。
　　“怎么？”姜凯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你小子自告奋勇的要去跟我来的吗？”
　　程厉超看了看姜凯又看了看马路对面的KTV，有苦说不出：“凯哥，不是你跟我说来唱歌吗？”
　　“我还寻思室内有暖气，我随手抓条运动裤就出来了，现在腿都要冻截肢了。”
　　“你在这儿马路上不能唱吗？”姜凯穿的比还少，上半身只有一件厚外套，穿的还是一双单鞋。
　　程厉超自认倒霉，清了清嗓子，大声唱：“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四个大字还没唱出来，就被姜凯打断了：“停！你这歌声太动听了，等会进去再唱，让我好好欣赏欣赏。”
　　“不好听吗凯哥？”程厉超抖了抖没什么知觉的左腿：“我这烟嗓怎么样？我那群妹妹都说我是中华小曲库呢。”
　　姜凯呵呵一笑，字正腔圆：“不要脸。”
　　姜凯手机响了一声，他从兜里掏出来一看，是贺涵给他发的消息。
　　[贺涵]：他们出去了。
　　姜凯手冻僵了，也懒得打字，直接给贺涵发的语音：“行，我知道了。”
　　“诶，超子。”姜凯把手机放回兜里，又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了根烟出来叼在嘴上，他吐出一口烟，用下巴指了一下刚从KTV里出来的一伙人：“认识吗？”
　　程厉超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带头的是六班那个林瀚舟吧？”
　　“那人怎么回事？”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KTV里走。
　　“不熟，听说好像是个有钱的暴发户。”
　　“那我俩挺配。”姜凯把只抽了一口的烟扔到垃圾桶里：“我也是有钱的暴发户。”
　　程厉超：“是是是，抽烟只买荷花绿水青山呢。”
　　“别扯，没钱的时候也抽别的。”
　　“你别扯，我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会相信你没钱。”
　　KTV包厢内，几个平时跟姜凯玩的近的男生过来搭话。
　　“行啊，凯哥，贺涵这种级别的美女也被你叫出来玩了！”
　　贺涵身材高挑却又瘦又有型，又清纯又性感，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说是人间尤物也不为过。
　　“贺涵好看？”姜凯径直走向沙发的正中央，闷了一口桌上放着的酒：“你们几个眼神不好使？”
　　姜凯和贺涵认识九年了，就算贺涵美的跟多花似的，姜凯也觉得看习惯了。
　　“这只能说凯哥你眼光太高。”其中一个男生叫潘威，留着美式寸头，长相偏那种硬汉风，“贺涵在学校里算校花级别的。”
　　姜凯笑了一声，把一根烟叼在嘴上，吸了一口：“她就一假小子，你们是没看见她以前那个样儿。”
　　他回忆了一下以前的贺涵，头发剪的跟他一样，两边甚至都用推子推的特别短，穿一身运动服跟他们这堆半大小子踢足球。
　　贺涵还踢得特别好，一脚出去给对面守门员砸的鼻血止都止不住。
　　“谁管以前怎么样呢？现在可是长得好看就行呗。 ”潘威说完就去找右侧沙发那几个吃果盘的兄弟了。
　　“贺涵。”姜凯拿起桌上的麦克风，把在前面跟程厉超飙歌的贺涵叫了过来。
　　贺涵估计玩的挺嗨，脸蛋涨得通红：“找我啊？”
　　“打听清那什么林瀚舟什么来头没？”姜凯拍拍自己周围的位置，让贺涵坐下来说。
　　贺涵倒也没客气，直接坐了下来，把一只腿搭在姜凯腿上：“跟你挺像。”
　　“跟我像？”
　　“嗯。”贺涵轻声应道。
　　“哪像了？”
　　“像个椰子。”贺涵搭在姜凯腿上的那只腿晃了晃：“外面壳硬的很，内心里面软的不行，都化成汤了。”
　　姜凯哼了一声，表示很不满。
　　“不过你找林瀚舟干什么啊？”
　　“啊，”姜凯顿了一下，“还人情。”

　　姜凯，身高183，衣品好。带着一副细黑方框的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就是个斯文败类，一肚子坏水。
　　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他有多乖，实则背地里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他没一个不会的。
　　甚至在街上问起那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认不认识姜凯的时候，小混混们都会说：“少惹他，你惹不起。”
　　他长相偏清冷，眼神总是冷冰冰的，看不出喜怒来，高挺的鼻梁衬的双唇有些单薄。
　　平时又喜欢把“滚”字挂在嘴边，导致自从上了高中之后，除了和他同校的贺涵，程厉超之外，在学校里几乎没人和他当朋友。
　　可他和贺涵又没有分到一个班，姜凯和程厉超还总是懒得找她，除了在学校碰上，基本上不说话。
　　而他初中时那些狐朋狗友全是仰仗他零花钱多才跟他玩，中考一散，几乎都去了职高。
　　姜凯当然知道，阿猫阿狗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都九点半了，这天还非得下起了雨。
　　姜凯一直是个讲究人，他宁愿在学校大厅里待到雨停，也不愿意淋着雨出校门。
　　贺涵从楼上下来看见大厅里有个人特别像姜凯，凑过去一看，还真是：“你还不走啊？”
　　姜凯坦然：“没带伞。”
　　“你家车就在校门口等着你，你跑过去不就得了。”贺涵拿出自己的伞：“这样，咱俩用一把伞。”
　　“我才不用你那上面全是大牡丹的伞呢。”姜凯有些嫌弃的说道：“你赶紧走吧。”
　　“你真是讲究人。”贺涵不管他，撑着伞走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这雨也没见小，反而越下越大。
　　姜凯叹了一口气，准备往出走的时候，一把纯黑色的折叠伞被递到他眼前。
　　“给，用我的吧。”
　　姜凯顺着递过来的伞望过去，拿着那伞的那双手骨节分明，手腕上带着一块表，中指上还带着一枚戒指，银素圈的。
　　那人个头比姜凯高一点，带着白色的一次性口罩，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双眼皮，深棕色的瞳孔，睫毛很长。
　　“拿着吧。”他似乎有点感冒，嗓子有些沙哑。
　　“不太好吧。”姜凯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你用什么？”
　　“我还有一把伞。”那男生又从书包里拿了一把伞出来：“我看你在这站了半个小时了，拿着吧。”
　　姜凯接过伞，问道：“你哪个班的？”
　　男生咳嗽了好几声，哑着嗓子说：“高一六班，林瀚舟。”
　　“所以你打听林瀚舟就是为了还他伞？”贺涵听完整个故事，总结出这句话：“一直问咱们他是什么来头，我还以为你要打他呢。”
　　姜凯拿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有些无奈：“我打他干什么。”
　　“那你直接去他班还不就行了。”
　　“他很多天没去上学了，他同学也不知道他请的是什么假。”姜凯说道：“应该是病假吧。”
　　贺涵啧了一声：“病假还来什么KTV，在家躺着多舒服。”
　　“好像是因为他有个关系好的朋友过生日，他推不掉才来的。”
　　“你怎么知道？”贺涵扭头看了看姜凯。
　　“老子跟着他三天，给他当了三天保镖了。”
　　贺涵哈哈大笑：“哈哈哈哈——”
　　“你小子还有今天啊！”
　　“我凯哥居然心甘情愿给人当保镖就为了还人家一把雨伞！”
　　“哈哈哈哈——”
　　贺涵笑的肚子疼。
　　姜凯给她翻了一个白眼。

　　晚上八点，一行人才从KTV里出来。有几个男生喝的烂醉，姜凯让程厉超给他们送回去。
　　姜凯拍了一下贺涵的肩膀，让贺涵跟他一路走。
　　“走吧，我送你回去。”
　　贺涵笑了一下：“那我的好好看看黄历，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林瀚舟这个人我帮你打听了。人不错，就跟你差不多，没什么朋友。”
　　“外表上看来硬邦邦，实则内心水汪汪。”
　　“滚。”姜凯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面，呼出一口气仿佛马上就能冻上一样，“我有朋友。”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就是真心的没几个。”
　　“自己还知道呢？”贺涵说道：“改改你这脾气，朋友会多的。”
　　“我不改。”姜凯笑笑。
　　如果不能接受最真实的我，那又怎么算朋友。
　　姜凯送贺涵回家之后自己才慢悠悠的回到自己家。钥匙刚掏出来，家里大门就自己打开了。
　　“诶呦！儿子啊，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你都不知道你妈妈我啊，有多担心你！”姜凯的妈妈钱晴晴一路从楼上跑下来给姜凯开门。
　　“让妈看看，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去了？再冻坏了怎么办？”
　　“又抽烟了是不是？身上一股烟味！少抽点烟，多伤身子啊！”
　　“妈，我不冷。就抽两根。”姜凯进屋之后完全没理会他妈，自顾自的拖鞋往屋里走。
　　“诶，别走，有事说呢。”钱晴晴拉住姜凯，又吩咐旁边的住家保姆给姜凯煮点姜汤暖暖身子。
　　姜凯已经被他妈弄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没往楼上走，调转方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什么事啊？母后大人？”
　　姜凯扭头一看，他爸从书房里也出来了：“你俩就等我呢？什么事儿啊？”
　　“我和你妈要出去旅游，去国外看看，去欧洲巴黎马尔代夫，好好看看这世界！”姜军走过去坐在姜凯身边，把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所以未来四个月，这个家就只有你一个人，花钱就用这张卡里的就行，不够再从老爸要！”
　　姜凯接过保姆递给他的姜汤，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家里就我一个人？那我带一堆女的回来。”
　　钱晴晴用胖乎乎的手摸了摸姜凯的脸蛋，嘱咐道：“儿子，记得做安全措施，啊。”
　　姜凯喝到嘴里的姜汤差点没喷出去。这个家，哪都好，就是他父母对他太过于宠爱。都说不上宠爱，分明就是溺爱。
　　“……”姜凯嘴角抽了抽：“行，我知道了。”
　　“你俩啥时候走？”姜凯问道。
　　“明天早上飞机。”姜军又补了一句：“不用你送我俩。”
　　“行。”姜凯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银行卡：“没事我就上去睡觉了啊。”
　　他回房间洗了个澡，回来查看了一下他爸给他的这张卡的余额。这张卡里的钱加上他另外一张卡里的钱，姜凯简单算了一下，也就是后面很多零罢了。
　　别人家的小孩因为花钱太多而挨骂，姜凯因为花钱太少而挨骂。
　　唉，苦恼啊。
　　姜凯拿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就走四个月，给我这么多钱。”
　　他叹了口气：“我得怎么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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