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男友

　　年底这天，青川市迎来第一场初雪。

　　晚上七点，街边的商铺都早早挂好喜庆的装饰物，坐等午夜倒数。许是这场雪让即将来临的新年变得更加浪漫，街上到处都是满地溜达的情侣。

　　繁星咖啡馆的大门被人猛地拉开，寒气卷着一封信一同落在吧台上。

　　快递员吸了吸鼻子搓着手，从黎若星手里接过签好字的回执单，看着她递过来的咖啡一愣。

　　“辛苦了，请你喝杯新年咖啡。”
　　“谢谢，生意兴隆啊。”

　　送走快递员，黎若星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美工刀，只推出一小截刀片，沿着信封的封口小心翼翼的拆划。

　　今年收到的生日信和以往每一年都一样，没什么惊喜。

　　白底烫金信封，封皮上写着英文花体“For you”，信纸是奶白色，印着栀子花的图案。
　　黎若星将它展开，摊在桌面上。

　　信的内容不长，倒是年年不重样。

　　她弯了眉眼，把焦糖色高领衣的脖领向上拉了拉，挡住疯狂上扬的唇角。

　　这会店里人不算多，她正好空闲。便坐在高脚椅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和笔，斟酌着开始写回信。

　　“舟尘哥哥：
　　展信佳……”

　　回信刚下笔几个字，吧台桌被人敲了敲，传来一句“姐，那边客人说想买咱家的咖啡豆”。
　　手里的笔一顿，险些划出一道线。

　　黎若星抬起头，顺着服务员悄悄指过的方向望去，是一对小情侣。她低头随手将笔放在一边，又拿了本咖啡杂志将没回完的信盖住，这才跟着服务员走向那对情侣。

　　等人再回来，吧台前已坐着一个穿黑色大衣的女人，旁边还摆着一个绑着蝴蝶结的礼物盒子。
　　“筱彤，你怎么来了？喝什么，卡布奇诺还是摩卡？”

　　黎若星凑过去，一把搂住闺蜜筱彤的肩膀，心底有说不上来的惊喜。

　　筱彤彤推了推礼物盒子，急忙道：“先别管我喝什么，你先拆开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做生日礼物。你呀，说二十岁以后就不过生日，也不让办派对，那礼物总要收吧？这个保准你喜欢。”

　　黎若星笑道：“这次是古董胸针还是首饰盒？”

　　筱彤挑挑眉没作声，只等她自己拆开惊喜。

　　一双手很快把礼盒拆开，看到里面一块圆圆的白底细闪吧唧时，黎若星抿了抿唇，转过身一把抱住她。

　　“谢谢你。”

　　筱彤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邀功似的问：“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为了你老公这份首秀吧唧，我可在二手网上蹲了一年。”

　　这一年，连筱彤自己都不知道上过几次当、买过几次瞒伤的，才终于买到这个无瑕的老谷。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黎若星喜欢。

　　黎若星抱着她，用力点头以表达千言万语。她望着对面的透明展示柜，又紧了紧胳膊，勒的筱彤有些透不过气，一手推了推她。

　　“别激动别激动，赶紧给你老公珍贵的纪念品摆好，别丢了。”

　　吸了吸鼻子，黎若星松开筱彤，转身拿起她的生日礼物，喜滋滋的走向吧台里面。她打开橱柜上放置的展示架盖子，小心翼翼的将吧唧放在里面，和一个满是岁月痕迹的同款摆放在一起。

　　“晚上我要带它回家，摆在我的展示柜C位上。”

　　筱彤依靠着吧台，一手撑着头，若有所思的打量那份小空间里满满的各类谷子，问：“这个游戏……挺多年了吧？”

　　一句话问的黎若星愣了一秒，她柔柔的望着橱柜里的初代立牌，微微一笑。

　　“对呀，有七年了。”
　　“果然，我还记得你当年买第一个吧唧的时候，和我显摆了一礼拜。欸，当初你是怎么入坑的来着？明明对游戏都没兴趣的呀，叫你陪我打绝杀都不肯。”
　　“当初呀……”

　　黎若星抱着胳膊，唇角微翘，若有所思的将回忆拉去七年前的某一天……

　　********

　　那天，正值初夏，青川杯网络原创作曲大赛刚落下帷幕，一等奖奖金伍万元整。

　　青川音乐学院的学生群却炸开了锅。

　　一枝独秀：【吃瓜了吃瓜了，作曲系王老师的儿子拿了作曲大赛一等奖，但是他的曲子是抄的！】
　　爱吃锦鲤：【可别乱说，小心老王让你毕不了业，他那人特小心眼。】

　　没有星星的灯：【但是他的曲子和我同学写过的demo一模一样啊！我同学熬了几个通宵写的，她拿给老王听，过了好几天才找她，说她写的是垃圾，不让她参赛，还说去了也是给学校丢人。】

　　落樱听雨：【@没有星星的灯 你说的那个同学，她在学校琴房弹demo的时候我也听过，真好听。】

　　小新的眉毛：【哼，他有什么准，又不止一次了。我同学的也被他偷过，还老师呢，偷学生的作品，恶心。】

　　滚蛋吧脂肪君：【那个……群里有老师吗？】

　　一枝独秀：【没有，都是学生，我审核很严的，老师一律不准进！】

　　滚蛋吧脂肪君：【那我就放心大胆开麦了啊，这个老王头真不止一次偷学生的作品。我和几个同学写的demo都被他拿走过，那会都刚上大一，怕得罪他，也不敢吭声。还觉得老师用了，证明我们有实力，也不在乎那一两个小demo了。】

　　散场的拥抱：【当事人是我朋友，她现在情绪挺激动的，要去找学校讨说法，咱们就是能不能齐心合力点，谁被姓王的偷过demo，约好了一起去校长室告发他!都是大家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凭什么让他免费用？】

　　小新的眉毛：【呃……听说老王是校长亲戚。】

　　滚蛋吧脂肪君：【算了，我马上要毕业了，不想惹事。】

　　散场的拥抱：【不是吧你们？】

　　炸开水花的群很快回归肃静，筱彤把手机扔在寝室桌上，气鼓鼓的骂道：“一群胆小鬼！”。

　　骂完了，又瞥一眼对面正到处打电话搜罗证据的黎若星，难免心底也有同样的担忧。

　　她们是大一新生，要在这间顶级音乐学府读四年，之后还要考研，这期间得罪任何一位老师，都有风险。

　　但被人偷作品这种事实在恶心。

　　“嗯……那好吧，我尊重你。”

　　黎若星挂断电话，红着眼睛抬眼望向筱彤，气馁道：“她们都劝我息事宁人，等以后毕业再说。”

　　筱彤叹口气，无奈道：“这边群里也有人说，老王好像是校长亲戚。若星，要么这次就算了吧，他有本事偷你作品，难不成还能把你实力也偷走？咱们忍到毕业，再好好收拾这一家子小偷！”

　　黎若星怎么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作品是她起早贪黑，熬了几个通宵，吃了几天泡面写出来的。被老王头贬低的一文不值就算了，谁知他给他儿子拿去参赛，赢了一等奖。

　　这换谁能忍。

　　但筱彤说的也有道理，作曲圈就那么大，她现在还是个学生。王老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那一定有后手。

　　一时之间，黎若星陷入两难。

　　“我出去走走，冷静下。”

　　*********

　　初夏的风还不算热，这会正胡乱吹着。偶尔会挠挠大树的痒痒，让地上斑驳的影子都跟着乱颤。

　　这个时间学校里没什么人走动，黎若星走到操场对面的大树下，捋了捋碎发，将自己埋进斑驳的影子里。

　　她抬头望着对面活动楼上悬挂的大屏，看着王老师儿子发表获奖感言的模样，恶心的想吐。

　　脚踝突然湿乎乎的，她低下头，见学校的小流浪狗正摇着尾巴讨好她。

　　黎若星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头，“抱歉啊，今天没给你带罐头。小狗啊小狗，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被人偷了作品，都不敢去讨个说法。要是有人抢走你的罐头，你会怎样？”

　　“属于我的，我都会一一抢回来。”
　　“欸？”

　　突来的男声低沉磁性，黎若星手一顿，险些以为狗说人话了。

　　紧接着一段美妙轻快地音乐，将她的视线拉走——对面的大屏在播放广告。

　　学校不会轻易播放广告，除非这支广告出自学校老师或学生。此时大屏上的广告曲，曲风也的确耳熟，像是系主任的作品。

　　“这不是最近新上架的乙游嘛，听说主题曲是作曲系主任写的。”

　　“嚯，可以呀，老头都开始进军小年轻的地界了。这游戏你下载了吗？现在乙游遍地都是，也不知道好不好玩。”

　　“还行吧，人设都差不多，三个帅哥，主打陪伴感，但是乙游现在不都这样。陪你做这做那，提前七天提醒你‘别贪凉，还有几天姨妈就来了’，比我男朋友都贴心。我听作曲系的同学说，系主任为了接这个活，写的头发都掉了不少。”

　　“他多肝啊，学校出名的肝王。哪像人家老王头，随便偷个学生的demo就行，也不用怕学生追究，幸好我不是作曲系的，要偷我头上，就是不念了也要跟丫死磕！”

　　两个路过的女生站在不远处，昂头看着大屏议论着。

　　屏幕上闪过一张张帅气的脸，念着不同的广告词，每一句都直锤黎若星的心口。

　　“机会溜走了，可不会再来哟。”
　　“相信你自己，正义从未缺席。”
　　“我知道你很勇敢，会捍卫自己的权利，但是下次，记得叫我一起。”

　　手心下的小狗突然溜走。

　　黎若星回过头看着小狗向后退了两步，摇着尾巴认真的“汪汪”叫了两句，像是在控诉什么。随后便跑向下一个女生那撒娇，并顺利获得一根火腿肠。

　　连小狗都知道争取……

　　黎若星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她攥了攥拳头，站起身昂头望着还在播放的游戏广告，决定把失去的全都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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