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日记

　　我是安弋，我现在很懵。

　　就在刚才，我死了。我想不通，我只不过晚上出门扔垃圾，就看见有几个酒鬼对独自一人的小姑娘欲行不轨之事。心说不要脸，连祖国的花朵都敢碰，今天我为民除害。于是直接报警，可警察还要一会才能到，那几个酒鬼可不等。头脑一热，直接冲上去，拉着小姑娘的手就往前跑。

　　谁曾想，其中一个人竟然握着酒瓶追了上来。眼看他逼近，我把那姑娘朝前推出去：“快跑！” 不等我继续说，那个人直接将酒瓶砸在我头上。只感觉晕乎乎的，好像马上就要倒下。他仍不停手，直接将酒瓶砸碎，将那尖锐处直接捅向我腹部。

　　……皮肉撕裂，鲜血涌出。

　　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过。

　　我强忍剧痛将那人拖住，迷迷糊糊向前看，那姑娘已经跑远了。我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记着要打救护车啊，我被捅的好惨。

　　我幽幽的想着，大脑渐渐没了意识。

　　但我是真没想到人类所谓“惨”的最高程度不止于此。

　　如你所见，现在飘在验尸房上方、听着法医鉴定死因的阿飘是我。

　　我面无表情看着法医观察我的尸体。如果你们能够看到现在飘着的我，任谁都得感到荒诞滑稽。

　　“死者安弋，二十岁。经鉴定，腹部被锐器捅刺，导致刺破动脉血管导致大出血休克性死亡，经抢救无效死亡。”法医确定了我的死因。

　　我魔怔似的盯着眼前的尸体，始终不能相信我已经死了。

　　粉刷得雪白的房间之中，尸体就静静躺在那，除了身上还未彻底干透的红色血液，就再无其他颜色。

　　我活了二十年，思考过很多。

　　从人生哲思到摆烂躺平，从宇宙奥秘到明天吃什么，从江河湖海、日月星辰到怎样少写作业不被发现······我真的想过许多，不是没有想过死，但也真没料到死后还能有幸一睹自己的芳容。

　　何其不幸。

　　“唉，这小伙子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才二十岁就死了。被救的小姑娘跑出去哭着求救。最起码，他救的人也没有忘记他。但愿这年轻人泉下有灵，知道别人也是感谢自己的。”端着茶杯的老警官徐徐说道。

　　托您的福，我还真就知道了。

　　不过我倒不在意小姑娘感不感谢我，我自己做的决定不用别人来负责。更何况我不后悔救了她，只是对自己的死亡接受无能罢了。

　　“他既然选择救人，怕是也没有想那么多。”法医淡淡回道。

　　老警官点点头。

　　至于他们后面说的是什么，我没有继续听下去了。再在这个放着我尸体的地方多待一秒，我就得原地升天。

　　我的身体直接穿过警局层层白墙，曾经梦寐以求的隐身穿墙术居然以这种方式得到了，我不知道该哭该笑。

　　漫漫长夜，华灯初上。霓虹缀于夜幕，遥望万家灯火通明。街上小贩吆喝声不绝，人声鼎沸，汽车鸣笛依旧刺耳。

　　鬼使神差的，我来到十字路口中央。恰好绿灯亮起，对面人潮汹涌，向我涌来。我下意识往后退，可身后也是人海，已是退无可退。

　　我焦急无措，正想着该怎么办时，一个人匆匆穿透我的身体走过。我刚准备回头叫住他，一个又一个人从我身体中穿过。我愣在原地，就连汽车穿过自己都没有回神。

　　良久，终于笑道：

　　“哦，没事的。我已经死了。”

　　我蹲在地上，用力擦拭着我那不存在的泪。起身继续辗转徘徊，希望有人能看到我，证明我还算是个人。

　　我现在丝毫不在意杀我的人得到怎样的惩治。

　　人真的很奇怪，活着的时候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斤斤计较，而死了看什么都毫不在意。

　　可这样的不在意像是我心中缺口，怎么都填不满。

　　我清楚的明白自己已经凉透，可我做不到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死亡，对于我来说意味着结束。我才活了二十年，人生才刚开始，就这样潦草收场。多久以后，不会有人记得我，不会有人知道曾经世界上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关于我的一切和我都会被世界遗弃。

　　我不甘心，但我深陷死亡的沼泽，苦苦挣扎不出。名为无奈的藤蔓绞着我，将我拽入绝望的深渊。

　　我不敢回家，哪怕我已经飘到家门口了，我也不敢。再轻轻一飘就能到的地方让我畏惧。死讯已经传达，他们已经知道了。

　　他们在家中泣不成声，我在门外束手无策。

　　我应该进去安慰他们的:“多大点事。不是常说‘除过生死，都是小事’吗？”

　　可现在不能了，因为我真的死了。

　　我害怕。我害怕看到父母失去孩子时的痛苦模样，我害怕让他们伤心。最后一次见他们时，我还对他们说“过几天就回来”，可现在，我再也不能回去了。

　　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已经死了。

　　我心中默念着，不知疲惫。

　　倏然，一只手轻点我的眉心，眼前闪过一片猩红，便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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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醒来，四周一片昏暗，根本辨不出是何处。

　　“嗨，小伙砸！小伙砸！小伙……啧，这怎么叫不醒呢……诶？你醒啦小伙砸！”

　　我好不容易将眼睛睁大，就看到了张大脸。

　　“啊！鬼！”我惊恐大喊。

　　那脸终于离我远了些，我勉强看她，原来是个眉目慈祥的老太太。刚安下心来，突然想到:我不已经死了吗？这怎么还有人能看到我呢！

　　难道……“我没死？！”就这样想着，便说了出来。

　　那老太太颇为嫌弃的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慈祥，仿佛刚刚的一瞬只是我的错觉。

　　“哎呀，小伙砸！你准系西久了，西复投啦！”她颇有“磁性”、好像我家楼下小孩暴殄天物拉小提琴的大嗓子吼得我耳膜快要爆炸，我不适的退了退。

　　（小伙子，你真是死久了，死糊涂啦）

　　她又一把搂住我:“诶呦，你见什么外嘛！相见即系（是）有缘啊。你一只鬼怎么能乱跑啊？你看看现在阳光明媚、艳阳高照哒，正系（是）咩（灭）鬼的好日砸。你呀，就好好跟着我，对吧，保证你鬼生风风光光的，到洗后（时候）让你躺在24k纯金棺材里入葬风水宝地。”

　　你没事吧，我和你很熟吗？

　　她自说自话，好像没有发现脸上黄灰色的皮肤正在脱落，渐渐露出底下的模样。我仓皇指着她的脸，震惊的语无伦次说不出话来。

　　她不耐的一把拍掉我的手，我这才发现，除了她正在脱落的脸，她身上每一处都是娇艳女郎的模样。

　　身穿酒红色削肩袖直襟仙鹤结扣旗袍，外披暖白色披肩，如墨长发用一支金镶玉簪子盘起。这一身装扮衬得她似民国走出来的华贵妇人，身材婀娜，仪态端庄大方。

　　我无瑕多看，正欲问她些什么。她纤细的手捂住我的嘴，俯身在我耳畔轻轻道:

　　“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悄悄告诉你哦，如果你成为我的人，替我做事，那你说不定会不会活过来呢。”

　　她的声音温柔悦耳，有种让人答应她一切要求的魔力，身上的香气也扰人心慌。

　　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你说清楚，为什么你能让我活过来？还有，你是什么人……不对，你是什么。”我直视她，不想错过她露出的任何细微表情。

　　“这个嘛……你看我的脸，不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吗。”她打了个清脆响指，顿时，一方天地亮起来。

　　我环视此处。

　　苍茫、横无际涯，清冷、孤寂。日月不现，只有惨白的光。

　　除了我和她，再也没有更多的了。

　　“嘿，别看了，这是你的识海。你生前一介凡人，未曾修炼。任你怎么看，也不会有其它花样啦。”她招手将我唤过神来，我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她的面皮已经彻底剥落完。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黑，倾国倾城的容颜与先前大相径庭。

　　思索片刻，一个念头冷不丁地浮现在我脑海。

　　我迟疑道:“画皮女妖？”

　　……

　　一阵静默。

　　“我就一直说，不要让画皮那家伙来人间，天天演自己，祸害这些无知人类……”她眉头跳起，用手按住许久才温声说:“不是了啦。你再好好看看噢，人家才不是什么无良蠢货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无良蠢货”四个字她说的格外咬牙切齿。

　　“……到底是什么？”

　　“年轻人啊，还是要多读书。你难道就没听过九天玄女的名讳吗。”她双瞳赤红，杀意四起，“吾乃帝师——九天玄母天尊，玄卿。特奉西王母之命，擒拿尔等鬼祟。”

　　她恍如神祇降世，双眸深如秋水、似能洞察人心，身上已然有了身居高位的怜悯，却拒人千里。就算如此，我仍能感受到杀气凛然。

　　我眼神冷厉，反驳道:“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何来鬼祟一说。而且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我试图将我们的地位平等，让我有谈判的资格。

　　“呵，你现在不过孤魂野鬼，也想与我平起平坐？”她毫不留情直接拆穿我，“而且，”她玩味笑道“你现在除了信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须臾间，我感到有人死死掐着我的脖子，而她抱臂而立，丝毫未动。

　　“意识到咱们之间的差距了吗，小朋友。”她笑得格外明媚，就像个邻家姐姐在逗小孩似的，但做的事却不亲切。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我心中“救我”的念头愈来愈强烈，可我深知无人救我，绝望地闭上双眼。

　　“噗呲！”捅破血肉的声音传来，脸上沾了些许滚烫的血液。我缓缓睁开眼，接下来看到的场景将成为我短时间的噩梦。

　　一根巨大的粗壮荆棘蠕动着。

　　贯穿玄卿身体，一片血肉模糊。

　　“咯吱咯吱……”被捅穿的身体突然动了起来，“小兔崽子，你给我把这鬼玩意收回去！”

　　“我不会啊！”我比她还震惊。

　　“我本来就想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还给逼出这鬼玩意来。”她说着，指尖掐了个诀。瞬间，一切都与原来无异。

　　她活动活动肩膀:“我都多少年没被人阴过了，你倒好，见我一次就捅我一次……”

　　“见你一次就捅你一次？我们之前还见过……”未等我说完，脑中剧烈疼痛着，不属于我的记忆涌来。

　　一袭红衣的少女和一个身穿暗纹墨色锦袍的男子并肩立于山巅处的桃树下，放目远眺，便是锦绣山河。长烟浩渺绕于群山，海河晏清。

　　但偶尔会有阵阵吵杂声传来。仔细一听，是兵戈相撞的声音。

　　“打仗好吵啊，”少女问道，“阿弋，你说这世间何时才能安宁啊？”

　　那少女竟是玄卿！

　　不等我惊讶，那男子开口道:“无妨，玄卿。待你我共开盛世，如何？”

　　他声音温润爽朗，长发用银冠束起。黑色眼眸深邃，是含情桃花眼，顾盼生辉。

　　可是……可是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阿弋阿弋！快醒醒！”模糊之间，有人拼命摇着我。

　　我茫然睁开眼:“你是……玄卿？”

　　玄卿眼眶微红，声音激动:“是我啊！阿弋，你想起来了？”

　　我摇摇头，剧痛已经消散了。

　　“没有，我就只记得一点。我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醒来就好。”她额间亮起一抹红，不等我说，她显然也知道了。

　　“阿弋，你听好，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你都记牢了。”她快速嘱咐我道“这一世，你已经死了。但西王母念在你一生与人为善……额，反正就是你做了很多好事的份上，允你以‘系统’的身份存在于世。你将进入宿主‘江探晓’的灵海内，协助他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

　　她神色认真:“这世间不仅你一个系统，也不止有一个世界，类似于人间说的平行世界。而你们要完成的事，也不仅仅在这一个世界。你要相信我，还有你自己的实力。”

　　她迟疑片刻，缓缓道:“你的能力很强。不然也不会一下就开了灵识，攻击我。”

　　我感到自己好像被眼刀数十次……

　　“我要走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唤我即可，时间不够让我与你细说。对了，你的宿主可靠，不必多疑。”

　　说罢，这灵海中就只剩我一人。

　　等等！

　　“喂！你还没说怎么召唤你呢！”我仰头大喊。

　　“疯狂星期四——”她的声音悠悠从空中飘来，“v我50，带你去看世界第一美少女——”

　　……还是你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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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殿内，玄卿躬身行礼，向高坐于金台的人恭敬说道:“圣殿，玄女玄卿，已将您嘱咐的做完了。”

　　“……行，那你退下罢。”神音袅袅，飘于殿中，久久不散。

　　“是。”

　　踏出殿后，玄卿脸上浮出意味不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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