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秋

　　金陵的春日是带着寒意的。
　　子时，街道上除了打更人已无行人，寒风只能肆虐得吹弄尚未完全盛开的桃花。
　　屋内男子听着更声，看了眼手中沾血的匕首，内心却平静了下来，抬手轻抚墙上的血字。
　　良久，男子将手中匕首缓缓刺入胸膛。
　　恰如生命诞生之刻，生命的逝去也伴随着难耐的痛楚。但男子的嘴角竟浮现着笑意。

　　兵部尚书汤守道于府中自戕了。

　　汤府的老奴称，发现时大人面向墙壁而跪，双手握着插入胸口的匕首。墙面上满是用血书写的人名，经笔迹比对，皆出自汤守道之手。天子闻讯万感悲痛，罢朝一日，其中诡秘无人敢言。
　　两日后，公主的千金杨木槿于酒楼被发现，身中剧毒。血色的名字布满了整个墙壁，民间对此议论纷纷，一时之间谣言四起。天子特命大理寺两案并查，令七日内查清案情。

　　“少卿大人？”刘叔端着饭食，轻声唤道。
　　林远安从堆高的书稿中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喑哑道：“辛苦刘叔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
　　林远安猛地起身，“我今日与杨大人还有约！”
　　“是新任的大理寺卿吗？哎，真是好命的人呀，常年在外游历的将军府公子，一回来就能出任三品官，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别拖累了大人您。”
　　“刘叔，杨大人他一定是非常好的人，好了，我赶时间，日后和你详说”，说完林远安就跑出了门，不一会又折了回来，捧起粥一饮而尽，呛道：“咳咳，下次一定要早点唤我！”

　　酒楼中，杨时秋虽等候多时却也不恼，替林远安倒了杯茶，缓声道：“林少卿不必着急，我也刚到罢了。”
　　“多谢杨大人，”林远安拱手行礼后接过了茶，停顿片刻后问道：“下官听闻令妹昨日已苏醒，不知可否方便让下官询问一些案件细节，若有唐突还请大人海涵。”
　　杨时秋叹道：“时秋本不该拒绝，可令妹醒来之后出现了一些状况，准确来说是失忆了。”
　　“失忆？传言令妹中了剧毒，无药可医，可现在却安然无恙，下官是否可以怀疑贵府在自导自演？”
　　“少卿慎言，将军府可不是你可以空口污蔑的”，杨时秋话中虽有警告之意，但面上并无愠色。
　　“望杨大人谅解，此案牵连甚大，下官不得不谨慎些”，林远安拱手道。
　　看着林远安眼中的血丝，杨时秋即使刚上任也能猜到此次案件皇上必定给大理寺施加了不少压力，便不自觉缓和了自己的语气：“林少卿若有什么不知晓的可以先问我，对于家妹我还是有些了解的。”
　　“大人可知墙上所写姓氏并非京城常见，而是多来自边关女子。”
　　此言一出，包厢中变得格外安静。
　　良久，杨时秋开口道：“家妹并未出过京城，大概是不认识边关的人，但歹徒却想取家妹性命，恐怕歹徒真正想针对的人，与木槿关系匪浅。”
　　林远安盯着杨时秋沉声道：“令堂永宁公主曾经多次出兵边塞。因此，下官另一方面也想拜见永宁公主，询问是否有线索。”
　　其实，林远安曾听闻过永宁公主并不待见杨时秋，因而虽为杨将军独子却一直游历山河，而今不知什么缘由被召回了京城。此次拜托并无为难对方之意，只是永宁公主乃先帝独女，身份尊贵，又性子孤僻，不愿理会朝堂之事，几次拜帖也石沉大海，不得已只能从杨时秋入手。
　　好在杨时秋闻言并不感到尴尬或为难，很快答道：“唤上木槿一同拜访，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将军府
　　可能因为杨木槿也在，永宁公主很快就让下人领着他们进了院子。待众人行礼后，永宁公主唤杨木槿在她旁边坐下，旁若无人地侍弄手中的九连环，过了好一会才放下手中的玩物，抬眼望了一眼杨时秋，厉声问道：“时秋，你可知木槿身体尚未痊愈？”
　　杨时秋垂眸答道：“时秋此次是携妹妹前来请安，无意让妹妹参与案件，还请公主放心。”
　　“怎么林少卿也是来给本宫请安的吗？”永宁公主笑道。
　　“不止如此，下官此次还想向公主请教一些问题。”林远安一脸恭敬地答道。
　　永宁公主自嘲道：“本宫久居院中，早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恐怕林少卿要空手而归了。”
　　林远安听到后也不恼，跪地将名册呈给永宁公主，道：“下官知晓本不该叨扰公主，可此案背后的凶手杀害朝廷命官，令爱也险些命丧于此人之手，若不及时捉拿凶手，日后保不齐会再次犯案。为了令爱的安全，还请永宁公主回想一下，这些姓氏具体来自哪里？”
　　事关杨木槿安全，永宁公主也懒得继续刁难林远安，接过了册子。
　　当看到册子的名录，永宁公主面上闪过片刻的惊诧，但更多的似乎是悲哀。
　　“稻城，”永宁公主示意下人退去，手指轻轻抚摸着名册上的某个名字，顿了片刻后说道，“稻城女子的名字。”
　　“下官听闻，十七年前稻城之战由于兵力不足一度陷入险境，最后利用一位身形似公主的风尘女子诈降敌军，永宁公主您才得以趁敌军混乱松懈之时，烧掉敌军粮草，取敌军首领项上人头。难道说这名册与那风尘女子有关？”林远安问道。
　　“一名风尘女子？”永宁公主苦笑道，“一名风尘女子何以诱骗敌军？那可是数千名女子。”
　　“时秋冒问，这些女子是公主您抓捕的吗？”
　　永宁公主扫了一眼杨时秋，嘲讽道：“若不是本宫护住疆土，你们此刻能有性命在此刻向我诘问这些女子的来历？”
　　杨木槿下意识地望向了兄长，好在杨时秋面上仍然云淡风轻，似乎公主嘲讽的对象与他无关。反倒是杨时秋身旁的林远安向永宁公主投来了不善的眼神。
　　“好了，知道的本宫都说了，剩下的就是你们该查的了。木槿留下陪本宫用膳，其他人就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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