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野

　　A市的天气即使是九月还是燥热无比，往年这时候大家都早已穿上了外套，今年却有些特别。道路上枯叶满地，行人甚少，多的那一分喧嚣的车声。

　　雨天过后，潮湿阴暗的小巷里布满了青苔，稍微不注意就会摔倒，一间挂满彩灯名叫“夜色”的网吧，在安逸的老街上格外的引人注目。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它都会开着艳丽的灯光，吸引人来，常来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头发染着五颜六色的不良少年，当然也会有不少附近中学逃课的学生。

　　“夜色”烟雾缭绕的包间里，键盘声响个不停，两个身穿三中校服的学生，面面相觑，坐在一旁不敢吭声，生怕惹到那尊大佛。

　　江谨严嘴里叼着一根烟，眼睛半眯，耳麦被他挂在脖子上，样子很酷其实是他不耐烦。匹配到两个猪队友，应激的很，一点点行为从开局骂到现在，战绩也已经不想说了，正中了那句话：越菜越爱叫。

　　整局的压力放在江谨严肩上，他也不是神啊，下路俩连体，他拼命的带节奏，对面要不是吃素的，来低端局炸鱼。

　　他双手捏住烟头，吸了一口，一弹便到了烟灰缸。尔后，他对屏幕更加关注了，那骨骼分明的双手不停地敲着键盘，“哒哒哒”弹奏一首悦耳的“钢琴曲”问候队友。

　　“清明节不是过了？这怎么还有鬼魂跑出来梦游呢，还会学狗叫的？真的是奇怪。”

　　“我家老鼠有时候也跑的挺快的，见你们两个都得拜祖宗。”

　　“别人近视需要戴眼镜，你们眼睛要是不用就捐了呗，打个游戏路都不会看，需要给你装导航，是？”

　　“还能不能好好玩。”

　　“666.”

　　脏话一个不带，杀伤力却极大。这不把那两个人整不会了，缓了好一会，出口的不是你妈就是我妈，别太有多难听了。

　　江谨严嘴角微微上扬。

　　见识到了狗急了真的会跳墙。

　　没一会，包间的门被推开，操作的三人纷纷看了一眼过去，水回来了。有一说一，三中蓝白的校服果然走哪儿都显眼，反光的江谨严眼快瞎了。

　　周柏彦率先开口：“嘉嘉，怎么去买一瓶水都那么慢啊。”

　　一听名字还以为是女孩子呢，谁料回他的却是喘着气的男声：“TMD，周柏彦你爱喝喝，不喝滚，给你买还嫌弃上了。”

　　“别，我只是担心你出事。”

　　谁都没理他，耗子拿出了一瓶冰的冰红茶放在电脑桌前，讨好地说道：“严哥严哥，你最爱的冰红茶已送达，需不需要开盖服务，需要请帮我上五颗星。”

　　江谨严：“……”

　　这服务不上赶着去抢劫？

　　周柏彦大声抱怨：“不公平啊，嘉嘉，你那段位我也没少帮你打，怎么我的就矿泉水，严哥是最爱的冰红茶。”

　　“因为你不行呗。”

　　“哈哈哈。”另一个男生笑的合不拢嘴地，“不行，听见没。”

　　“艹，嘉嘉你等着，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周柏彦气的都要嗷嗷直叫了，要不是打着，那手都搂上耗子脖子。

　　江谨严被逗的噗嗤了一声，下一秒又假装咳嗽掩饰，道：“算了，你放着，晚点再喝。”

　　耗子搬来一张椅子，看到精彩的直拍手叫好，比打游戏的还要激动，全场最佳观众代表人。怎料，打的正精彩，耗子扫兴来了句：“严哥，打完这把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江谨严有些分神地回道：“怎么？”

　　转眼间，队友们就发起了团战，让江谨严反应不过来，经济的碾压还是没能打过。江谨严松开了鼠标，双眼一闭，一秒钟的时间屏幕上就映着诺大的Defeat。

　　周柏彦与另一位男生也唉声叹气的摘下了耳麦。

　　江谨严刚要退出游戏账号，就收到了好友申请，点开一看不是刚跳脚中的一个。他点了点鼠标同意了，慢条斯理地打开冰红茶，喝了一口，期待着下文。

　　“严哥，我们出来不是有点久了？往常这个点都起床去教室了。”耗子看了时间光坐，心都要急冒烟，正值开学季，严的很。他们也只是趁午休时间跑出来的。

　　江谨严：“不急。”

　　另一个男生调侃道：“这不还没到？大不了逃一下午课呗，又不是没干过。”

　　周柏彦搂住他的肩膀，道：“嘉嘉，刚刚怎么可以那样说我呢，有点伤心。”触碰的那一瞬间，手总是不受控制使了劲。

　　“啊……”耗子吃痛的拍开他的手，“说话就说话，还动手动脚，gun。”

　　“怎么了，嘉嘉弄疼了？”周柏彦神气紧张的一把松开他。

　　“没有，你别碰我！”

　　“嘉嘉长大了，小时候还是那个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彦哥哥彦哥哥叫的小孩子，恨不得黏在一起。现在碰一下就生气了……”周柏彦言语未尽，受委屈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这一段童年回忆，这一段话江谨严一干人也就听了无数遍来着。

　　“你别不要脸。”耗子红着脸瞪他，道：“谁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周柏彦淡淡一笑，让人看不出有何异样，暗暗的咬紧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轻声说：“蜜桃乌龙茶。”

　　“哦~”

　　刘嘉泽才是耗子原名，玩的一帮好的男生中属他最白净胆小，身高也是矮了那么一头。刚开始也不知是谁先喊的耗子，久而久之大家就都那么叫了。除了一个例外，那便是他的青梅竹马，周柏彦。

　　“你们先回去吧，有点事。”江谨严敲着键盘与对面刚了起来，说一句都要抽个空。

　　三人纷纷凑近去看，屏幕上满满都是问候亲人的文明用语，牛真的是牛，也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气，让严哥扣起了久违的键盘，这场面还得追溯在几个月前呢。

　　“走咯，回去上课。”

　　只剩下江谨严后，包间里键盘声时轻时重，能文明用语的江谨严绝不骂脏，对方打字还没他一半快，骂来骂去也就那么几句，复读机来着，浪费时间。

　　江谨严关上电脑，打了个哈欠，戴上黑色的鸭舌帽，慢悠悠的走出网吧，引的网吧一小阵骚动。黑色的T恤衬的他的皮肤白皙，刀刻的五官足以让人嫉妒不己，活生生地一个少爷形象。

　　他拐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包南京和一包糖，东西已经揣进兜里，支付时显示余额不够，不仅让江谨严震惊还尴尬，这种事还能发生在他身上。

　　心眼儿都要跳出来了，还好现在便利店没什么人，不然他江谨严就已经换个星球生活了。他吞了吞口水，镇定心情说道：“老板，能记账？”

　　戴老花镜的老板，对他上下一阵打量，手指着他挥动，“小伙子，又是你啊，我记得你记得你，你是不是住这附近来着。”

　　“嗯，对。”江谨严四舍五入了一下，学校宿舍也算附近吧……

　　“哈哈，今天是不是钱没带给。”老头语气亲昵。

　　江谨严轻碰一下鼻子，扯谎道：“钱掉了。”

　　“掉了啊那没关系，以后记得拿来就好了。”

　　江谨严见老头那么好说话，先是愣了几秒。

　　只听见那老头又说：“我记得你啊，喜欢穿黑色衣服戴帽子的那个男生，你不从一年前就经常来这里买东西？有时候还会跟着几个穿校服的学生。”

　　“嗯，我明天来还给您老人家。”江谨严又道：“我叫江谨严，要是明天我不来，你就去后面的学校找我。”

　　“好好好。”老头说了一连串，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后面的学校……这孩子还在上学？看着不像啊。”

　　江谨严脚踏出来的那一刻，吊着心给下去了。为了知道自己为什么余额不足，厚着脸拿出手机，找到联系人的那一项，备注天下第一魔鬼老姐，一点拔了过去。

　　电话接通时已经是半分钟后。

　　“喂，哪位。”电话里的声音甜美不己。

　　江谨严耷拉着眼皮，沉着声道：“是我，江念，为什么我的卡余额不足，你刷爆了？”先发制人，但他好像忘了此时此刻的他应该在学校里上课，哪里来的手机。

　　“哦，小严啊，你卡的钱被爸转出去了。”随后对方咳了两声：“爸说你上个学期，被要求找家长的次数居多，多半是因为逃课，所以接下来打算让你勤工俭学。”

　　江谨严：“……”

　　“你现在不应该……”

　　话没说完，江谨严就给挂断了，脸色黑的不能说话了。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后面300米处，就是七中荒废的旧楼，还没拆，拦人的只有那一米多高的墙。

　　平时江谨严他们点外卖爬墙什么的，还不是靠这堵墙，被学校领导知道后，加高了那么一些。只可惜围墙再高也拦不住一帮十几岁少年要跑出来的心。

　　刚要翻上去，就传来一阵阵枯叶碎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车声，江谨严就奇了个怪，这一条老路谁会走啊，还有车经过？

　　他好奇扭头看过去，映入眼帘竟是后座一位白净的男生，白啊那皮肤是真的白，五官精致的跟芭比娃娃似的，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忧郁，无神，那种易碎的感觉体现的淋漓尽致。

　　连江谨严都不免看呆了，保护欲一下子就支楞了起来。第一次见一个男生好看的雌雄难辨，眼神儿都要拉丝了，要是个女生那还得了。

　　察觉到对方看过来后，江谨严压低了帽子，蹲下从口袋里拿出那包烟，拆开的时候手都有点抖了，暗骂自己怎么会心虚，又不是变态，到底在怕什么。

　　烈日骄阳的，江谨严靠着树难受死了。烟吸的差不多，合这今天倒大霉，车不走他人怎么翻进去，难不成给人家表演个飞檐走壁看看。

　　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江谨严拿出来一看。

　　耗子：严哥，下节体育课还不回来？

　　耗子：老梁刚问你人去哪里了，我说你拉肚子回宿舍去了。

　　耗子：害怕表情包。

　　江谨严没回，抬头看了一眼车，那人已经趴在车窗，像只小猫一样，脸上充满好奇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纤细的手拿着手机不停的拍照，好像压根没注意到江谨严那么大个人。

　　江谨严有点不屑，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除了蝴蝶树还是蝴蝶树。心里猜想那车一时半会估计不会走的，干脆直接从门口进了，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儿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保安亭外，江谨严给被拦了下来。

　　“你哪里的啊。”老保安坐在保安亭里，手上还拿着电棍，冲着窗外的人指。

　　“请假回来的。”江谨严走进去，语气极其熟练问道：“那表呢，还是这个学期不用填了？”手也没闲，拿起桌上的笔。

　　老保安深信不疑地打量他，“请假回来，干嘛不穿校服还戴帽子。”

　　“有传染病，没完全好。”

　　“不……不是，那……那你还来干嘛。”老保安被他吓得不轻，口罩连忙给戴上了，电棍抵在江谨严面前，让他们之间保持一米的距离。

　　江谨严扯起慌来，还可是一个接一个，脸不红心不跳：“不想耽误课程，差不多该好了。”

　　“名字，班级，宿舍。”老保安拿出手机要与他确认一下，三中是否有那么一个人。

　　江谨严上扬的嘴角彻底暴露了，他抿了抿嘴，道：“江谨严，高二七班，501。”

　　“帽子脱一下。”老保安拿起手机要与他对照片，又有点担心地问：“应该不会空气传染吧。”

　　弄的江谨严真的感觉自己有病了，正经地回答：“不会的吧，医生没和我说过。”

　　“去去去，回去好好学习。”老保安按了一下遥控器，栏杆升起了，老保安像赶瘟神一样赶江谨严出去，登记都忘了。

　　“好勒。”江谨严语气有些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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