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

　　上午九点，整个江川市浸润在舒倘温暖的阳光中。
　　宋占雪穿着一身白领的职业装，经过一条梧桐林立的狭长街道，踩着上班的点走进了君阳集团市场部的办公室。因为昨晚熬夜做计划书，脑袋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她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放下手提包，然后拿起桌上的马克杯，径直走向茶水间。
　　君阳集团是由创始人顾君阳在二十年前一手创立的，算是全国较早成立的一个电子商务平台。因为近几年行业发展趋于饱和，竞争也日益激烈，集团上下不停地做着适应市场发展的改革，员工们只得卯足了劲地干活。

　　咖啡机开始轰隆隆地运作，咖啡的香味渐渐飘溢在茶水间，宋占雪一边看着咖啡的液体缓缓地流入自己的杯子里，一边发着呆。现在要是有一张沙发，她能立刻躺上去睡着。
　　“早啊，宋经理。”刚来不久的市场部助理方妍妍也来到了茶水间，她一脸精神地和宋占雪打招呼。
　　“早。”宋占雪对这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微微笑了笑，心里羡慕：年轻就是好啊，还未饱受工作的摧残，永远那么神采奕奕。
　　“妍妍，以后可不能叫宋经理咯，该叫宋总监了。”一道带着丝调侃意味的男声传来，宋占雪不用看，光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郑罗。
　　郑罗幽幽地道：“公司新的人事任命通知书已经发到全公司员工的邮箱了，你还没看吗？宋总监以后就是你我的领导了。”

　　市场部原来的总监不久前离职了，顿时多出来一个职位空缺，公司在外部招聘的同时，也开启了内部的晋升通道，郑罗和宋占雪就是内部晋升的两位竞争者。
　　郑罗今年三十五岁，他从学校毕业开始就在君阳集团工作了，而宋占雪才二十九岁，三年前才进的君阳集团市场部。照理说，郑罗的工作经验比宋占雪更丰富，在公司的服务年限也比宋占雪长，他晋升为市场部总监的可能性更大，但是结果却出人意料，宋占雪不但打败了郑罗，更是战胜了一众外部的应聘者，成为了新的市场部总监。
　　宋占雪早就接到了人事部的晋升通知，一开始知道这个结果时，她内心当然是很高兴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这个机会付出了多少努力，但是高兴过后冷静下来，她明白以后的任务会更重，所以才熬夜做新的工作计划书。

　　宋占雪和郑罗共事了三年，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对这样的结果肯定有不服气，所以也没理会他说话间的阴阳怪气，只是说道：
　　“大家都是为君阳集团工作，既然是一个团队的，以后还要一起努力。”
　　方妍妍还是太年轻了点，没有发现郑罗的脸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她高兴地说道：“宋经理，哦不，宋总监，恭喜你呀，记得要请客哟。”
　　宋占雪笑道：“当然，今天中午我请部门的同事一起吃饭。”
　　方妍妍闻言兴高采烈，郑罗则不声不响地率先走出了茶水间。

　　宋占雪倒好咖啡，回到了她的座位上，一路上碰到几个同事，都纷纷向她道贺，想来是都看到公司发出的邮件了，宋占雪笑着一一向他们致谢。
　　她打开电脑，开始查看邮件，第一眼就看到了人事部群发的那封人事任命的邮件，看着跟在她的名字后面的“市场部总监”五个字，她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旁边那间已经空置的办公室。按照公司的规定，总监级别以上可以拥有独立办公室，以后这间独立的办公室就是她的了，不过在哪办公她倒是无所谓，她在意的是升职后能够涨薪，涨薪后她就可以……
　　宋占雪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还是先专心工作吧。

　　她继续查看下一封邮件，然后开始在键盘上噼噼啪啪地打字回复邮件。
　　处理完邮件后，宋占雪打开公司内部的通讯软件，刚登录上去，就冒出了十几个对话框，大多是其他部门同事向她道贺的，她一一致谢。
　　还有一个是行政部总监Zoe发来的消息：“大美女，恭喜你呀，你的新办公室钥匙放你桌上了哦，看到没？办公室我已经让阿姨打扫过了。”
　　宋占雪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钥匙：“看到啦，谢谢Zoe大美人。”
　　Zoe：“你什么时候搬呀？要不要帮忙？”
　　宋占雪：“不用帮忙啦，我打算下班后空一点后再搬。”
　　Zoe：“啧啧，真是劳模。”
　　宋占雪拿起钥匙，看清上面的编号后，愣了一愣，疑惑道：“等等，为什么我的钥匙上面的编号是302？我们总监以前的办公室是203，是不是拿错了？”
　　Zoe：“没拿错，为了让你的办公室靠近你的上级，你们整个部门的办公区域和法务部调换了一下，所以你的办公室在302，稍后我会发邮件给你们的。”
　　宋占雪：“可是总经理办公室不在三楼啊？”
　　Zoe：“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你的直属上级不是总经理，是新来的副总经理，以后你就向他直线汇报了。”
　　宋占雪不解，前任总监是直接向总经理宋亚清汇报的，之前集团是有几个副总经理，但大多是挂个名的股东，不参与公司的实际运营，为什么现在多出来个需要她直线汇报的副总经理？
　　宋占雪纳闷道：“新来的副总经理谁啊？”
　　Zoe的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就在这时，邮箱提示有新的邮件，是人事部新发的人事任命邮件。
　　宋占雪感到奇怪，为什么人事部还要分开发邮件呢？她点开一看，不由地一怔。

　　各位同事：
　　为适应集团经营战略开展需要，经公司董事会会议决议，现任命顾屿先生为集团副总经理，全面负责技术部、市场部、销售部、运营部、采购部等工作。
　　以上任命自本通知之日起开始执行。
　　特此公告！
　　20XX年XX月XX日

　　邮件的后面还附上了这位新任副总经理的履历，以及照片。
　　宋占雪看着那张商务照里的男子，三十岁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英俊的脸棱角分明，不带一丝笑意，显得一脸严肃。
　　宋占雪的心仿佛漏跳了半拍，愣愣地看着照片发呆。

　　通讯软件不断地提示有新的消息，宋占雪回过神，点开和Zoe的对话框。
　　“人事部刚刚发的邮件你看到了吧，悄悄地告诉你，这位可是董事长的独子，集团的少东家，你好好抱人家大腿，前途一片光明。”
　　“哦，对了，想知道……，记得来找我哦。”
　　“嘘，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Zoe和宋占雪的交情向来不错，Zoe的意思是有八卦要和宋占雪讲，但因为公司的通讯软件是被监控的，不方便在上面多说。
　　宋占雪心领神会，发了个“OK”的表情。

　　行政部的邮件很快发了过来，宋占雪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部门员工分配新的工位，好在行政部提供的工位图清晰明了，宋占雪很快将分配好的工位图做好后发给了部门员工，并抄送给了行政部，并且和法务部的总监商定好，两个部门的人在晚上六点下班后同时搬动，这样互不耽搁。
　　又忙了一会儿，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宋占雪带着部门的同事们去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

　　这家餐厅因为坐落在CBD，每天一到中午就挤满了前来吃饭的白领，所幸宋占雪一早就让方妍妍预订了一间包厢，因此不用等位。
　　君阳集团的总员工数有两三万，但在江川市总部的员工才两三千，市场部一部分的职能外包出去了，所以加上宋占雪，市场部在座的一共有十个人，刚好凑齐一桌。
　　宋占雪将菜单传阅下去，让每个人都点了道爱吃的菜，最后她自己再补了几道菜，就让服务员去下单了。
　　这家店的上菜速度很快，没过几分钟，他们点的一半菜都上来了。
　　宋占雪举杯道：“各位，因为下午还要上班，我们就用饮料代酒。我先敬大家一杯，希望在座的各位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和我一起努力，把我们市场部的工作做好。”
　　众人一一应声。
　　郑罗意味深长地说道：“宋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宋占雪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仰头喝下杯中饮料。

　　正式开吃后，气氛轻松多了，几个同事间开始交流起听来的八卦，谁谁谁离婚了，谁谁谁怀二胎了，谁谁谁被绿了……
　　说着说着，有人突然说到了新任的副总经理身上。
　　“这位顾总的照片好帅啊。”
　　“看他的履历就好厉害啊，不但人长得帅，还那么优秀。”
　　“听说他是我们董事长的儿子。”
　　“真的吗？那他结婚了吗？有女朋友了吗？我还有机会当未来老板娘吗？”
　　“哈哈哈，要不我先送你一面镜子吧。”
　　“滚！”
　　“……”

　　宋占雪听他们讲八卦，之前还附和几声，此时却默默地吃着菜，不发话。
　　不一会儿，他们又换了一位八卦的对象，宋占雪放下筷子，道了声：“菜不够的话你们再点，我先去下洗手间。”说着，就起身离开了包厢。
　　宋占雪在洗手间里洗了个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那么没精打采呢？
　　宋占雪在心里暗暗道：一定是因为熬夜的原因，果然熬夜使人憔悴。
　　她拿出化妆包，给自己补了个妆，又涂上口红。
　　“升职加薪了，开心一点。”她对着自己说道。
　　宋占雪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收起化妆包，走出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旁边有一个吸烟区，宋占雪刚准备往包厢方向走去，迎面遇到一个从吸烟区里走出来的男子。
　　是顾屿。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结实的半截胳膊。兴许是他刚抽完烟，带进了些许烟草灼烧后的缭绕雾气，显得整个人多了份不羁。

　　宋占雪呆愣在原地，她的手紧紧握住化妆包，心里在思索着，该叫他顾总……还是像以前那样，叫他顾屿？
　　然而，迎面走来的顾屿面无表情，他的目光越过了她，整个人径直往一间包厢走去，并未停留。
　　宋占雪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两人就这么擦身而过，只留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宋占雪的鼻尖。

　　身后的一间包厢门口，传来一道女子的娇嗔之声：“顾屿，你怎么又去抽烟了……”
　　接着，包厢的门被关上，隔绝了他们的谈话声。

　　宋占雪深吸了口气，抓着手中的包往自己的包厢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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