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爱人

　　我怀疑我的爱人已经死了，昨晚我抚摸他的时候，他肤色苍白，关节红红的好像充血，脸颊处的骨骼也是红的，手臂僵硬无比，再不似从前温软触感，我甚至怀疑，如果他活着，是不是会起来挣开我呢。眼前躺在我腿上的他，凝净，温柔，身上挂着湿漉漉的水，好像其中一些应该是我的眼泪，为什么会哭呢，我不清楚，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了吗，还是哭泣我无处安放的爱？

　　我低下头亲吻他，细细地啄他冰冷的嘴唇，这让人想到了那时候湿热的夏天傍晚，蝉鸣和林荫，晚风温柔地蹭着我的脸。但是今天下雨，冰冷的水滴打在我凌乱的头发上，和他冰冷的躯体上，我开始回忆从前，鲜活的拼图中的每一块碎片——

　　我们结识在南方的夏天，在热风通通被空调冷气驱逐的傍晚，看见他的第一眼我想到了皂荚，和它衍生出的白色泡沫。这是初遇，没有太多交集，只有一个人沉静的动心。

　　后来的交集慢慢多起，一起准备配音的时候我蹲在地上望他的脸，一起剧本杀时候若即若离的影子，和我伏在他肩上，于嘈杂声音中仔细听他讲话。那天有小孩子唱歌，尖锐的童音扰人心烦，隔壁桌的青年推杯换盏，所以我慢慢靠近他，凑在他白皙的侧脸，在他耳畔，小声地问，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再说一遍。这是他动心的开始，是我蓄谋的成功。
　　后来的一切都自然而然，一起出去吃饭，我讲话时他会躲闪，可能注视我的眼睛这件事也让他感到紧张困难。

　　一起在闷热的夜晚牵手游荡，瞌睡虫爬上了我的眼皮，应该也有他的，但还是问我要不要再待一会儿，还是下次要不要再一起相约。

　　一起在黑夜里划船，远处的灯火背对着我们，掩盖了我手臂缠着他的脖颈，掩盖了夜里迷离的双眼。路灯影影绰绰，沿街的花草枝叶交缠，是夜色让我沉醉，所以才晃动着红色的裙摆，在他身边一圈又一圈，当我娇嗔的时候他却又靠近。我能看出这个别扭鬼的纠结，但还是忍不住像我靠近，拉起我的手说很幸福，因为每一天都能和喜欢的人见面。能相信他那时候每一句都是真言，因为月亮不会容许暧昧的恋人在她眼下欺骗。

　　我怀念他粘人的每个瞬间，在我出去很晚时问要不要接，在闷热的夏日穿平时不会穿的短裤防止我被蚊虫席卷，在路灯下对我冲动的想法温柔思考理解。
　　我记得他每一次情难自禁，在飞机上揽我时温热的手臂，睡着时昏沉的头顶，和在一起后喊我公主晚安时候勉强却又愿意。

　　每对恋人都会记得第一次亲吻的场景，周围人声喧闹，树下蝉虫寂静，教学楼里还亮着几盏孤灯，不够明亮，只够我看清他眼底的欲望。所以我凑到他身旁，双手抚他肩膀，抬眸，期待地看着他的脸庞。他好像不太勇敢，因为我亲了他的脸颊才等来他的吻。初吻是这样吗，我晕眩地疑惑，我把自己藏进小说里，让指引蝶带我一页页寻迹。好吧，没关系，我当然应该追寻不太寻常的爱情。

　　他从背后拥抱的时候我也格外动心，虽然只有一次，却足够叫人记上几个朝夕。好像所有炙热的恋情都发生在夏天夜晚，喷泉声掩盖了心脏狂跳的两段痕迹。我在夜晚的水边圈着他脖颈，手指轻轻摆弄他领扣，细致地摩挲他锁骨处的皮肤，好像有薄薄的汗珠，盘旋在我指尖，带我放纵在恋人的热浪处，恋人转身圈住我的肩膀，带走我的紧张，我的心动，我无处躲藏的羞怯和缴械投降。天知道那是心跳多快持续又多漫长，我怕他窥见我的心事，怕他窥见之后就将我埋葬。
　　我想忍住的，想忍住的。喜欢和哈欠忍不住，所以我无法免俗，做不到把我浓烈的喜欢沉住。

　　外表沉静的人啰嗦起来总显得格外可爱，比如他事无巨细地向我汇报每一件小事：今天下雨了，我才刚起呀，要不要去散步，家里的猫咪调皮，你的耳钉好看。
　　哦，还有拼图里的细节，我说这药好苦，于是等来了他的糖果。我说好冷哦，他伸出手捂住我裸露的膝盖……我并没说自己在哪个教室，细心的人自己会想方设法找到然后送来外套……当你把心放在另一个人那的时候，根本不用谁提醒，你会想到去留意她的一点一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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