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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端
我五岁那年,眼睛起了雾,后来干脆什么都不想看了。
十五岁那年,有人将光明还给我,最后又将我置于黑暗中。
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总有人大惊小怪用奇怪的眼神来看我。
那天风很大,非要刮得连云朵都消失不见,风刃在我心里镌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接下来,我们要严厉批评两位同学——初三二班的周许和乔慕。”
“我们学校是严禁学生恋爱的,尤其这两位同学还是我们初三的同学,马上都要中考了,应该更加注重我们的学习。”
台下低语声一片,有八卦的,也有借机聊天的。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把时间留给两位同学。”
这个自称资质老的不能再老的校长把话筒递给了我。
我没有哭,也没有感到羞愧,我只是不理解,不理解所谓“早恋”这个说法从何而来。
我在大家的注视下稳稳的读完了我的那篇检讨,班主任说我这篇检讨写的深刻,忏悔的真切。
我把话筒递给周许,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含了一世深情,还有几分痛苦求饶的意味。
“我是初三二班的周许,对于早恋这件事……”
他顿了下来,后来干脆把检讨往天上一撒,由它被风吹走。“我认为早恋这件事是不对的,我影响了乔慕同学的成绩,也影响了我自己的成绩……”
“但是我他妈的是真喜欢你啊!”
他说着,将话筒往地下掷,拉过我的手,吻上了我的唇。
嗡————
震耳欲聋。
校长、全校同学、全体老师都看傻眼了。
这个吻大概持续了五秒,随着话筒掉落的轰鸣声的结束结束了。我在尝到他心头的苦涩后跑着离开了操场。
这是我青春的收尾。
那么我和周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要从7年前开始说起。
又是一个刮大风的天气,一个在我眼里看得清晰的人,也就是我的班主任领回来了一个个头不大,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生。
他的整张脸对我来说是模糊不清的,我只看清了一副好看的金丝框眼镜。
班主任叫他做自我介绍,他只冷冷的说了俩字:
“周许。”
周边一群打了马赛克的人开始悄悄议论,似是在议论他的狂傲。
老班无语,只好放他去选座位。
这位大哥像选皇位一样看了一圈又一圈,我就看着他像皇帝登基一样一步步走到我的身旁坐下。
就这样,我们成了同桌。
他没问我叫什么名字,也不同我讲话,我只当他是只空气。
他们都说他长得挺帅的,至少在我们这种小学校很吃香,不过这位大哥也没看起来那么高冷,下课后也跟猴一样野玩。
大家这才消去对他自我介绍的那段记忆。
我们第一次讲话是在一次篮球比赛上。
刚升初三的第一个月,大家都没有很好的适应高强度的学习,当然学渣们早早的就摆烂躺平了。
周许就是那群学渣之一。
学生怨声载道,甚至有拨打12345的,我们敬爱的“老校长”就想出了篮球比赛这种活动来给学生们放松放松,换换心情。
“乔慕!”
另一个清晰可见的,看的真切的人出现了。
她是一个个头小小乖巧可爱的女孩,她是我唯一的好朋友,路漫漫。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都有悲催的五岁,比如她在五岁那年发现脑子里长了颗瘤,我父母在我五岁那年离了异,自那以后我就再也看不清他人的长相。
不过路漫漫比我更惨,本来说她只能活五年了,可她顽强的又多活了五年。
她歪歪脑袋看我在做什么,又嬉皮笑脸的对我说:“篮球比赛整不整一个?”
“没有女篮的啊?参加什么?快月考了,你不复习啦?不怕你妈打你啊?”我说。
她像只小猫一样趴在我的肩上:“不不不,你是有所不知啊,咱那个“数学王子秦老师”说要我们女生组建一个拉拉队,给咱班男生加油打气的,这不我就成队长了吗?”
“数学王子秦老师”指的是我们的班主任,因为这样的一个微信id在年级里也闹出过不少笑话:有说他姓秦的,前缀是数学王子;也有正经人就叫他王子秦老师。顾佳佳显然就是数学王子帮派的。
“我不去,你加油吧。”
我推开她的脑袋,她却又贴过来:“哎呀去嘛去嘛,这次周许也在篮球队呢。”说的兴奋了,路漫漫还伸手捏捏我的脸颊。
“谁?”我一时疑惑,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
“对了,给忘了你看不清了。总之就是你那个长的蛮帅的同桌。”
“哦哦。那你不要你家宁卜知了?”
“男人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嘿嘿嘿。”路漫漫立即开始痴笑起来,见状,我立马抱起我桌上的作业本溜到办公室去。
花痴的女人真是恐怖啊。
我拒绝了路漫漫,她也再没问过我这件事情,毕竟她清楚我是说一不二的人。
此后三天,我常陪路漫漫去体育场看他们排练舞蹈,周许、宁卜知那群男生也在体育馆练篮球。
宁卜知是我们路漫漫同志暗恋两年半的对象,虽然她也爱看其他帅哥,但究竟对谁是认真的只有我知道。
瞧瞧,这小眼睛老往宁卜知那看呢。
不过数学王子的口味有够差的,选什么歌不好选了一首《野花香》还说什么“你们都是坚强的野花”,正直青春的姑娘们都被他整成跳广场舞的大妈了。
开始替路漫漫同学庆幸自己因病没有“亲自上阵”了。
我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席上看着活力满满的大家,一颗篮球在这时砸在我脚边。
“喂——帮忙捡一下球。”一个模糊的人影冲我喊。
他个子很高,我通过身形看出了我的同桌。
他刚投了个三分,神气极了。
“同学,接球。”
我起身,双手捧起篮球,没再往前一步,用力往前一投,看着它飞向那个模糊的人影,然后duang的一声砸到了那人脸上。
“啊,对不住了!真的抱歉!”
他摸了摸鼻尖,看着手上的一抹红,没再理我。
“卧槽乔慕,鼻血给他干出来了,6。”一个篮球队的模糊男生说。
他这是在夸我……力气大…吗?
周许拉过那个男生,拍拍他的肩,背对着我:“她叫什么?”我看到血液像瀑布一样从他鼻孔里流出。
“乔慕啊,二班全体男生的女神。”
“我记住她了。”周许扭过头去,从兜里掏出张纸堵住鼻孔。
女生的舞蹈训练结束,顾佳佳神出鬼没的凑过来,吓了我一跳:“木木,人家刚才可说了记住你了哦。”她满脸的八卦与滑稽看得我想笑。
不对,这位爷的霸总发言和鼻血也很好笑。
我这个人不怎么笑,除非忍不住:“可我记不住他啊。”
哪是记不住,连看都看的不真切。
缘分这种东西,总会把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拴在一起。
打了下课铃,学生们争先恐后的涌出学校。
我和路漫漫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一条很窄很偏僻的小路,当时周许就在我们前面,我们都没注意到。
我和往常一样听着路漫漫的唠叨和八卦。
少女平时说话尾音都是向上翘的,而此时声音都在颤抖,当时的我却没察觉到。
“就是xx班的那个谁,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是个gey!”
“最离谱的是什么,他还有个女朋友。他那个小0还找上门来了呢”
“啧啧啧,现在的小孩………”
她的话像未曾绽放开来的烟花一样戛然而止,突然间手脚抽搐,身体渐渐软了下来,两眼发白,最后开始口吐白沫,整个人摊在了地上。
我曾见过癫痫病发作,大概就是这样,大脑顿时失灵,只顾发了疯一样的摇晃着路漫漫。
“路漫漫,你别吓我啊,路漫漫?”
也许是我叫的太凄惨,引得前方模糊人影的注意,他主动跑了过来帮忙。
他拍拍顾佳佳的脸颊,确认她还存有意识后转头对我说:“衣服脱下来。”
“啊?啊哦哦。”我急手急脚的将校服外套脱下递给他。
周许麻利的把校服叠成豆腐块状垫在顾漫漫的脑后。
很快她的身体停止抽搐,周许又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这才让她口中的唾液顺利的流出来。
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打开书包掏出手机拨打120:“喂?是医院吗?我的朋友在xx路xx巷癫痫发作了,她得过脑瘤。请你们快点来吧!”
听到对面护士的应答,我挂断了电话。
“还知道打个电话,我还以为你只会喊救命。”周许的脸在我的视线里逐渐清晰起来,到最后却始终是蒙了一层雾,像我梦中的新娘。
“谢谢你,帮大忙了,我刚刚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说着说着舌根便开始发苦,豆大的眼泪开始下坠。
我边哭边抹眼泪,不停的在道谢,周许就配合我不停的在说不客气,我俩跟唱相声一样的你一句我一句,哭的我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而哭了。
现在我想,当时的我是真的很害怕挚友会离开吧。
看得烦了,周许就从包里翻了包纸巾递给我:“您能别哭了吗?一会儿该给她哭去了。”
我接过纸巾,恶狠狠的啐了他一句:“我呸,你才去了。”
我们就在这等着救护车,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动还是不该动。
大约十五分钟,路漫漫稍微开始清醒过来,就被救护车捞走了,我俩也跟着上了车。
医生为她插上氧气管,我看着路漫漫渐渐苏醒,她双目无神的盯着白色车顶:“我没死成啊?”
我骂她,我说你有病吧说这种话,你老妈还等着你回家吃饭。
我一说到她老妈她就哭了,她说她很痛苦,不想再给老妈添麻烦,那之后我们一车人都没有再说话。
已是深夜十一点,我听着连接她心跳的心电监护仪的有力的声声跳动,渐渐没了意识。
短短的十几分钟,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我梦到生病的不是路漫漫,而是我,此刻在家等我吃饭的也是我妈妈。
她没能等到我回家,我的灵魂孤零零的留在了墓地。风刃划过我的墓碑,老天爷真是狡猾,居然让死人感觉到了冷。
我就看着那些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一排排站在我的墓前;出轨了的丈夫,一个没能尽责的父亲;重男轻女虚情假意的奶奶和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姑父姑妈,以及一个人养育了我九年零五个月的妈妈。
我想拥抱她,可我只是一只幽灵。
在寒风中,我看着亲戚朋友一个个消散在记忆中,最终只剩下她为我静默。
我心想,真是好啊,这真是给我一个为自己的叛逆忏悔的好机会,那么干脆摊牌吧:“妈,我骗你的:我不怨你非要和我爸离婚让我没有爸爸;我不怨你在我生病的时候不在我身边,我知道你为了养我很忙;我不怨你非要让我考个好成绩;我也不怨你不让我吃太多、穿太少、抱怨我睡觉踢被子。但是我的嘴实在是太毒了,我真的很爱你,我真的很抱歉。”
她流泪了,似是听到我说的话了,眼泪滴在我的衣角,我的身体开始渐渐回暖。
“喂,醒醒,到医院了。”
我睁开眼,周许把他的校服披在了我的身上,我终于知晓为什么梦中的母亲会流泪。
我给路阿姨打了电话,她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我们等路漫漫办完入院手续便打算离开了。
“小慕啊,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她重复了许多遍谢谢,说的急了还开始鞠躬,我见她眼里写满了憔悴。
“阿姨您真的不用谢我,是这位同学急救了漫漫,不然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路妈又看向周许,抹着泪说:“谢谢你了,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周许。”
“好,好,我知道了,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
“那阿姨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漫漫要是有什么情况再给我打电话。”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啊,有没有人来接你们啊?”
“不用了阿姨!我们自己走回去就行了!”我拉着周许立马进了电梯,路妈跟路漫漫一个性子,知道别人有难处就一定会帮忙,但她今天受了刺激,我实在不好麻烦人家送我们回家。
我摁了电梯,把校服还给周许:“今天路漫漫生病的事,不要跟宁卜知说。”
“篮球队队长?”他问我。
“嗯”我回答。
“为什么?”他又问。
“不知道,问路漫漫去,这是她的意愿。”
“那其他人呢?”
“无所谓,他们都知道。”
在之后,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我没有问他住在哪,他也没有问我住在哪,但我们不约而同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昏黄的路灯代替月亮照亮着小巷,走到便利店前,他买了只“鸳鸯双把雪糕”。
他撕开包装,浓厚的奶精味飘了出来,他用力将雪糕掰成两半,但这雪糕似是与他作对一般,一半大一半小。
“吃吗?”他举着两只雪糕在我面前晃晃。
此时正值深秋,是降温降的最厉害的时候。“不吃,冷。”
“那就吃小的。”
我还是接过雪糕小心的吃起来,自然的与他说起话来:“看你懂一些急救方法,以后是想当医生吗?”
“算是吧,我爸我妈干制药的。”他吃光雪糕,嘬了下吸收雪糕汁液的木棍,随便将雪糕棍丢进垃圾桶。
“你呢?以后想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能赚钱就好了。”我说
他好像对钱很不屑似的,之后也没理我了。
我家是一栋比较偏僻的平层,地理位置一般,面积比较小,我妈说房租便宜。我家楼下有间房因为年前闹鬼怎么都没能租出去,我就看着周许用钥匙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好嘛,还真是邻居。
我上了楼,打开家门,换好鞋,看着我妈坐在客厅看电视。
她没开一盏灯,不知是为了省电费还是为了营造看电影的氛围。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路漫漫生病了,送她去医院”
“要我说还不如给她来针安乐死,天天用药吊着命也不是回事。”她抓了把瓜子,磕了起来。
“妈,咱能不说这种话吗?她有权利选择活下去。”我把书包搭在椅子上,开了灯,拿着洗漱用具走到厨房。
“把灯给我关了。”
“不关,我要刷牙。”
“你跟我较什么劲?你去问问她自己想不想这样活着,你去问她妈妈看到她这样是什么感受”我挤出牙膏,故意将水龙头拧的很大,让水声盖过她说话的声音。
路漫漫一直都是故作镇静,她的开朗都是装出来的,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我舍不得,那是我相处了十一载的好朋友。
我刷过牙打算回屋,她叫住我,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说刷过牙了,不吃了。然后回到房间。
我坐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帅的不对劲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下面还有一条备注消息:周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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