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与烈酒

　　凌晨两点二十六分，北京城一片灯火通明，X长街写字楼内脚步杂乱，踩着恨天高的女白领一只手扣着电话一只手不停地在翻弄着资料。

　　那张浓妆艳抹的漂亮脸蛋一时笑意盈盈一时又眉目耷拉，短短三分钟内上演了几个回合的变脸术，最后一把撂了手机，脸黑的和锅底一样往周围看了一圈。

　　周围其他人也是行色匆匆，一眼看下去，有敲桌子敲到暴躁的也有打电话打到骂人的。
　　突然，女人呢喃了句：“周总呢。”
　　没人听到她的呢喃，下一刻那女人便暴怒地锤了下面前的桌面：“他妈的周成桉在哪儿？！”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小声提醒：“周总，呃好像在德克萨斯海边度假……”
　　“……”

　　“月亮之上~我在仰望~”
　　凤凰传奇那冲天灵盖的歌声陡然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唱了起来，被子里的男人翻了个身。

　　那歌声愈唱愈响，似乎是忍了一会儿，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地皱着眉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头胡乱摸了一通摸到了手机，他眼都没睁开就随手把手机堵在了自己耳朵上，下一刻男人就被电话那头的尖吼声吓得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

　　“周成桉你丫怎么睡得着的？你手机是让他妈的鲨鱼吃了吗！你也赶紧跟着你手机去了行不行？！”
　　“出什么事了，你发什么疯？”周成桉面色扭曲地揉了揉耳朵，他觉得自己这耳膜迟早要报废。

　　电话那头的赵玲似乎也累了，吼了一声也没再继续，只叹了口气，撂了句“看新闻吧”就把电话给挂了。

　　周成桉不明所以，他揉了揉头发一个抬腿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往卫生间去洗漱的时候打开了微博，他现在已经很少会关注外界对自己的舆论了，毕竟他的名声本身就不咋地，三天两头出来个负面新闻，别说公司了，就连观众都已经见惯不惯。

　　但这些不痛不痒的小新闻不仅给周成桉递了流量，还吸了一群特别的粉，闭着眼吹他是“特立独行有个性”，周成桉摸着下巴品了品这句话，觉得没说错。

　　于是他就越发没了顾忌，该干嘛就干嘛，看不爽谁就直接甩脸子，给那些碍于脸面没实力、或者挂着“温柔善良”人设只能选择忍气吞声的同行看的很是牙酸。

　　周成桉七岁出道，二十六岁三大准满贯，二十九岁百亿影帝，虽然一路以来往不少圈内人脸上“吐过口水”，但还真没几个人有他那样嚣张的资本。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足够牛逼又足够混蛋时，还怕什么呢。

　　周成桉仰起头对着镜子不紧不慢地欣赏了下自己的帅脸，又垂下眼给自己挤了牙膏，这才把目光转移到手机屏幕上，就在他以为页面上又会蹦出什么“周成桉耍大牌”“周成桉被剧组同事吐槽”之类话题的时候，他刷牙的手顿住了。

　　那热搜榜第一的话题不是自己，而是#高川吸、毒被抓#——爆了。
　　周成桉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机械性地往下滑了滑，果然下面的热搜就几乎都是和自己有关的。

　　高川是他的发小，周成桉入行后高川就跟着他一起打拼，两人从一穷二白被场务训着跑到今天那山川娱乐名下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艺人和数不清的影视资源，说是革命情谊也不为过。

　　不过比起周成桉，高川才是一直被外界称为山川标志的人物。

　　周成桉关了手机，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看来这假是休不成了。

　　隔天周成桉就飞回了北京，到机场的时候赶上媒体围堵，走了VIP通道才挤出来，赵玲人没来接他，只打了个电话，林小晚帮他那小箱子装好，然后问他去哪儿，周成桉揉了把脸，说去派出所。

　　林小晚一愣，“现在？”
　　“嗯。”

　　今天的北京天气并不好，虽然没下雨，但还是阴云密布，飞机延误了两个多小时，等到周成桉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多了。
　　他拿帽子往脸上一扣，然后下了车，大概没人能想到周成桉回国第一站是去派出所，所以记者都在山川楼下和他家里等着，派出所门口倒是少见的清净。

　　警察领他穿过一条很窄的长廊，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的白炽灯很亮堂，里面扣着三个人，周成桉一眼就扫到了歪在墙角边的男人。
　　高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喜欢上了穿粉衬衫，以往他们关系没僵住的时候，周成桉还老打趣说他像个基佬，但那时候怎么说也还算干净整洁的基佬，现在他身上的衬衫和周成桉家里的破抹布也差不多。

　　周成桉蹙着眉叫了一声：“高川。”
　　墙边的人像是觉得冷，猛地瑟缩了下，一旁的警察见状，直接走过去把高川的脑瓜子转了过来，还拍了拍他的脸：“嘿大兄弟，你朋友来了，醒醒。”

　　高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嘴里念叨着：“再唱一首！再来一首！”说着还要举手爬起来嗨，可惜手被拷在铁椅上，一个扑腾就直愣愣地往后摔了个咚的一声，那警察朝周成桉耸耸肩，周成桉抬手扶了下额。

　　不过现下最要紧的不是高川，而是舆情问题，高川这个名字几乎已经和“山川娱乐”牢牢捆绑在一起，这么一出，山川股价已经让人不敢直视。

　　在周成桉没回国之前，赵玲已经让公关部紧急发布了公告，但这点东西对于网络舆情就是水滴碰见浪花，没什么用处，尤其是警方出了通告之后。

　　山川娱乐楼下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周成桉远远降下车窗看了一眼，竟然觉得这场面十分好笑，他回头对林小晚说：“我怎么不知道高川这么火？”

　　林小晚以为他会说什么有用的，闻言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

　　高川知名度确实堪比一些一线明星，但这些人冲着什么来的他们都心知肚明，山川这几年虽说不如黄金时期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的是等着它摔跟头上来啃点东西的。
　　现在果真摔了个大跟头。

　　写字楼里一片静默，前台都没人坐着，周成桉一路走进去，坐在工位上的人纷纷抬起耷拉着眼皮的脑袋，周成桉见状拍拍手，给姑娘们露了个微笑：“都吃过饭了吗？”

　　周成桉很少会到山川来，以前山川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倒是经常会过来，现在他都接外戏，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来这大楼走一趟。
　　老员工走了，新员工不少是冲着他的名头来的，结果两三年愣是没见到一面，谁都没想到见到他会是在这种情境下。

　　林小晚从手机上抬起脸，提醒他：“赵总在会议室。”
　　周成桉点点头，然后对她们说：“没吃饭的都去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你们高总在派出所都一顿没少吃。”
　　“……”

　　会议室里赵玲还在不停打电话，她去年刚从国外回来，在国内根基人脉还没立住，转头出这么大事，这么些天下来连饭都没认真吃上几口。
　　周成桉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灯光开的很暗，他抬手把大灯打开，房间瞬间亮堂。

　　他扫了一眼，屋里拢共就两个人，一个副总赵玲，一个是他经纪人，顾纷纷。
　　顾纷纷看见周成桉时微微睁大了眼睛，竟然还笑的出来：“舍得回来了？”
　　“不舍得。”周成桉拉了把椅子到她们旁边坐下，也是没心没肺地一笑：“怕赵总被气死，赶紧跑回来救救场。”

　　赵玲闻言撩起眼皮看向周成桉，脑仁嗡嗡的疼，兴许是电话打多了，嗓子都变哑了：“你打算怎么办？”
　　没等周成桉说话，她又补充：“不少正在接洽的合作方都吹了，这也没什么，顶多少赚点，真正的问题在已经开机的项目。”

　　周成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却不说话了，于是周成桉耸了下肩：“会赔多少？”
　　赵玲闻言，骂都骂不出来了，“钱只是数字，是暂时的。流失掉的资源、人脉、合作方，还是很多年的那种，这些都是——”她说不下去了，任何有事业心的人都不忍看到自己付出心血的东西被毁之一旦。

　　但那只是对于刚回国一年的赵玲来说，眼前这一幕周成桉早就预料到了，高川不过是在山川走下坡路的时候狠狠踹上一脚。

　　盛极则衰，只是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衰下去。

　　“高川这次也太离谱了。”

　　提到高川，周成桉冷色一下沉了，“他罪有应得。”

　　没人能比周成桉更了解高川这几年有多离谱，不仅私自给艺人接戏，甚至把主意打到周成桉身上，签的项目也是烂的一批，简直是钻钱眼里去了,出事也是迟早的。

　　“行了不说他了，头疼。”赵玲揉了揉太阳穴，“有个人你可能要亲自跑一趟。”

　　周成桉是山川的第二大股东，两年前因为几个项目的去留问题，他和高川的关系已经闹得很僵，那之后基本就没再参与过山川的运行，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圈里有影响力的人，有些赵玲接近不了的人，周成桉可以。

　　周成桉微微坐直腰，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山川目前已经开始的十几个大大小小项目里，最烧钱的就是一个已经进度到三分之一的科幻电影。
　　投资商因为这事半路跑了，演员拿不到钱也不肯演下去，如果就那么晾在那里，前期投下去的钱打水漂，那山川可能真的三个月都撑不下去。

　　讽刺的是，这个项目还是高川力推的，其余人对这电影并不看好。

　　赵玲在出事这几天内把能联系到的人联系了个遍，而她解决不了的，只能推给周成桉。

　　周成桉对赵玲跟他说的那个红中影视总监张寒宇有点印象，虽然不熟，但这人似乎在公共平台上夸过他的电影，自己应该没得罪过他。

　　手机震了两声，周成桉望着窗外夜景，立马变换了脸色：“喂，张总监吗？我周成桉。”
　　张寒宇似乎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周老师？不是在度假吗？”

　　周成桉嘘了一声：“哎呦，哪还有那个闲心。”
　　“我看新闻了，老高也是糊涂了，给你们丢了不小烂摊子吧？我看你名字现在还挂热搜上呢。”

　　“有点麻烦，但还行。”周成桉笑着抛出自己的邀约，“这几天在北京吗？有空一起吃个饭？”
　　“行啊。”张寒宇答应地倒是爽快：“不过我现在人在杭州，明天早上回北京去看个广告现场，下午就走，你看看明天上午方便吗？”

　　他既这么说了，那周成桉不方便也得方便了。

　　“没问题，正好中午一起吃个饭。”
　　“行，地址我让助理发给你。”
　　“那回见。”周成桉挂了电话后默默叹了口气，真是比演戏还累。

　　他又给林小晚发了条信息，让她把明天上午和杂志社约好的采访时间往后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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