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

　　褚睢玉清楚地记得，自己死于元庆元年的十二月冬至。
　　那天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细细回忆起来，元庆元年的冬天来得早。冬至那天，潞州城下起了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雪。
　　褚睢玉还记得，那日丫鬟粟粟给自己梳了一个分外娇俏的发髻，对她笑道：“今日是小姐的生辰，王爷肯定会过来看小姐的。”
　　王爷……对了，褚睢玉想起来了，那天是她在大都督府住的第十天。粟粟说的王爷，便是大都督府的主人，新帝相里忻的三弟，潞州大都督，昭王相里憺。
　　自打她住进大都督府之后，一面也没有见过相里憺。
　　她仅仅只是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婿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听闻他相貌极为英俊，是陈国皇室长得最为出众的王爷。

　　元庆元年注定是动荡不安的一年。
　　三月，在大陈国都长陵，上将军司马追带兵造反，围攻皇城。新帝相里忻派一千御前禁卫军与之抵抗。
　　两天之后，司马追被捕入狱，所有参与造反者，全部斩首。
　　五月，相里忻南下途中，遭遇刺客突袭。幸得贴身太监以身相护，毫发无损。后查出是一江湖草莽所为，追查十天后将其抓获，斩杀于长陵城南门，曝尸示众三日。
　　八月，相里憺在前往长陵的途中，遭细作投毒于饭食，险些身亡。返回潞州之后，昏迷不醒一个月方才睁眼。自此体弱不如从前，每日需以药物灌养维持精神。
　　褚睢玉掰着手指数着，不知不觉，就数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冬至那天，褚睢玉在房里等候相里憺的到来。直到中午，有人来通报，相里憺的妹妹，淳安郡主，相里芸来了。
　　相里芸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幅高高在上的嚣张面孔。褚睢玉站在她面前，柔弱得如同一枝冬日枯柳。
　　鹅毛大雪顺风飘进敞开的大门，落在了褚睢玉的脚边。只见相里芸抬头嗯了一声，随即她身后的丫鬟就端上一碗乌黑的汤药到了她面前。
　　“巫师占卜说，你命里克我王兄，所以，你是没有嫁入王府的机会了。现在王兄的身体依旧孱弱，巫师说，如果想要王兄好转，那么你，必须死。”
　　死？褚睢玉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声音颤抖：“那这……也是王爷的意思吗？”
　　“呵。”相里芸冷笑一声，“这当然是王兄的意思。王兄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毁了前程。且比你优秀的女子多了去了。你死了，王兄照样能找个比你强百倍的女子。”
　　褚睢玉几乎要站不稳，泫然欲泣：“他……他要我死……”
　　相里芸从丫鬟手里拿过汤药走到她面前：“褚睢玉，喝了这碗药，便赴黄泉去吧。今日不论如何，你都要死的。”
　　褚睢玉害怕地往后退：“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我要见王爷！”
　　说罢她就要往门外跑。
　　“给我抓住她！”
　　“小姐！”
　　粟粟吓坏了，想要上去护她。
　　相里芸抬脚狠踹，粟粟哀叫着摔倒在地。
　　“不知死活的东西！”
　　两个丫鬟死死抓住褚睢玉的胳膊往回拖，相里芸则攫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往里灌药，冷漠道：“褚睢玉，明年的生辰，就是你的忌日！你莫恨我！是王兄要你死！你要恨，就恨他去吧！”
　　哐当一声，碗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褚睢玉绝望地瘫在地上，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她满怀欣喜地来到潞州，还未见过自己的未婚夫婿，还未见过他一面，就被他宣判了死刑。

　　元庆元年十二月冬至，中书舍人褚明达之女褚睢玉在潞州大都督府暴毙，享年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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