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

　　01

　　我早该意识到不对的。
　　虽然这话在现在听起来像是在挽尊。

　　春末的阳光还不算炙热，树木参差不齐地坐落在旧教学楼周围，盛开的枝叶挡掉了大半的天光，明明是下午的光景瞧起来却仿佛傍晚。

　　我手里捏着这个月的第十二封匿名情书，飘窗上的窗帘被风吹动，镂空的印花花纹游动在打开的纸面上，一片花瓣浅浅环住左上角的称谓。
　　小鸟。
　　太奇怪的一个称呼。

　　“鸟！”

　　我被人用衣服兜头罩住，女士淡香的余韵缠绕住我的每根发丝，我假装气急败坏地掀下脸上的校服，看向站在我课桌旁的人。
　　林鸢看起来刚刚运动过，黑色的紧身短T包裹着她流畅的身体曲线，脖子上的薄汗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散落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亲昵缱绻地勾蹭着下巴，发育得很傲人的胸部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她可能没有注意到，但班上不少男同学都在偷偷扭头打量她。

　　不过她的视线始终只停留在我的脸上。
　　或许还有我的手里。
　　她从我手中抽走那张看起来就不廉价的信纸，从看见纸上的字之后，嘴角的笑意就没有落下来过。
　　“我喜欢你如此静静地站在你携带着的光的强度里。”

　　她读出情书上的那句诗，我仰头呆愣入迷地看着她。树叶筛下的光温柔地披在她的肩上，能清晰地瞧见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而她耳垂上未干的水渍，像在光下不断飞舞的金龟子，夺走了我全部的视线。
　　好美的诗。我打心底里真诚地想道。

　　直到她笑出声，把情书重新塞回我的手里。
　　“酸溜溜的一段话，”林鸢背过身撑着桌角跳起，轻盈地落在我的桌面上，她发烫的皮肤离我的手不到一公分的距离，热气蒸得我脑袋发昏，“许鸽，晚上一起回家吧。”

　　实验班放学要比普通班晚，在校门口等到林鸢时，我已经被冷风吹透了。
　　她赔笑地把一杯热咖啡塞到我的手里，又解开校服外套披到了我身上，做完这一切后，才跨腿上了摩托。
　　不回头地拍了拍后座:“快上来，送你回家。”

　　改装摩托车是不能载人的，但我们谁也没想那么多，在有限的后座空间里，我几乎整个贴在林鸢的身上。
　　她早上喷过的香水味道已经很淡了，我只能在尾调里闻出一点不明显的甜味，有点像熟透的猕猴桃，微微带着点酸涩。

　　我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下午的那封情书，在发动机的声响里问道:“林鸢，你觉得我要不要答应那封情书？”
　　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从反光镜里瞧见小半个被藏在头盔里的下巴，林鸢浑身都白得发光，好像永远都晒不黑。
　　“为什么不呢？”她吼道，“青春期就是应该抓住一切爱情萌芽的苗头，没准这就是你以后要过一辈子的人。”

　　我想反驳，但在张嘴的一瞬间，风灌了满嘴，把我想说的话又挤了下去。
　　还是算了吧，我想。

　　我的脸隔着单薄的T恤布料贴在林鸢的背上，清晰的心跳声透过骨骼和血肉传到我的耳朵里，和风混成一首磅礴宏大的演奏曲。
　　林鸢身上这么烫，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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