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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
玉庵堂里的秋姑姑死了。
膳房的哑巴婆子一大早起来烧火做饭。她垫着小脚去柴房搬柴的时候,发现了已经冷掉了的尸体。
秋姑姑在庵堂里仗着自己是庵主的亲表妹一直在庵里耀武扬威,作威作福,庵堂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惧她、怕她的。
可庵主已经云游多年,这庵堂里还需要庵主一直寄来金银维持生计。
玉山上的这座庵堂香火不旺,单单只靠山脚下的几户人家早晚要饿死在山上。
更别提庵主前些年经常在外面捡一些孤儿回来,大大小小十几张嘴。
靠的都是庵主来养。
一群老尼姑和小尼姑,能怎么办呢?
只能任打任骂,任劳任怨。
老尼姑们管不动啦,得过且过,听的见也当听不见。
小尼姑们打生下来就在这山上的庵堂里,懵懵懂懂,挨打也不敢哭,哭了打得更厉害。
秋姑姑一死。小尼姑们可开心了。叽叽喳喳围在一起,庵堂里有规矩,不愿意当尼姑的小孩子,满十二岁就能下山,自此山水不相逢,与庵堂再无瓜葛,去过自己的日子。
所以严格来讲,小尼姑们还不算尼姑。
可也就是因为秋姑姑死了,老尼姑们犯了愁。
这金银财物都是秋姑姑每个月下山和外人拿来的,中间的门道被秋姑姑死死瞒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接头的人。
秋姑姑死状凄惨,据说是磕到了后脑勺,没人在意她是怎么走着路磕到门框上的,只有芙姑姑看着死不瞑目的尸体掉了几滴眼泪。
如果说秋姑姑是庵堂里最恶毒最让人厌恶的尼姑,那么芙姑姑则是恰恰相反。她是庵堂里最受欢迎也是最受小尼姑们喜欢的长辈。
芙姑姑年轻的时候是一家青楼的青倌人,芙蓉柳叶眉,娇嗔含情目,也算是一时名动京师,后来青楼里查出来窝藏反贼;整个青楼都被查封,老鸨子都下了大狱。
芙姑姑带着盘缠遇到了还在云游的玉庵堂庵主,便跟着庵主上了山。
一住就是四十年。
芙姑姑给怀里的丫头梳好了头发。
她温温柔柔的,芙姑姑哪怕是没了头发,也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莹珠,你别怪姑姑。”
芙姑姑抱紧了怀里的女孩子,说着说着就流了眼泪。
她怀里的女孩儿大约十岁左右,乌发雪肤,五官恰似雪地里的莲花,纯洁无暇,玉雪可爱。
可往下看到孩子的脖子和四肢,却是斑驳青紫,她很瘦弱,眼睛紧紧的闭了起来。
芙姑姑给玉莹珠倌好了头发,小小的人儿已经能从眉眼看出日后的倾城绝色。
从芙姑姑的卧房里走出来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
男人看着孩子的眉眼,啧啧赞叹,这穷山恶水,还能长出这样儿的模样,不过又想到这丫头的狠毒,心下一紧,妖孽妖孽,可远观不可亵玩啊。
这男人是芙姑姑的姘头,日常偶尔送山下的信女们上山来上香。垂涎芙姑姑的美色,芙姑姑一时也耐不住山上的寂寞,一来一往,就有了牵扯。
男人把兜里的银钱放到芙姑姑的手上,又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背,得了姑姑一个嗔怪的媚眼。
“山下的楼里打点好了,上次老鸨子收的那个小丫头还没有莹珠三分长相就卖了高价,那家人喜的给老鸨子直磕头。”
男人把玉莹珠背到了背上,芙姑姑把一张素色斗篷盖在了莹珠的身上。
“这丫头,肯定能得个高价。”男人估测着,比了个数。
芙姑姑没理他,“到时你四我六。我们这庵堂大大小小的十几张嘴还要糊口。”说着瞪了他一眼。
“你可不兴独吞了。”
男子嘿嘿应声,托了托背上的小人儿。
转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趟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黑暗里两只眼睛从窗户的一角挪了开来,山里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芙姑姑转头去关上门窗,只听见不远处有咪呜咪呜的猫叫声,她看着手上的银钱。
“哼,玉含秋。”她冷笑着把银钱扔到了桌子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
半山腰的玉山上,凉亭里有火光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你醒啦?”
清脆的笑声从阿大耳边响起。他浑身湿透,额顶冷汗淋淋。
莹珠光洁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像玉山最有名的特产白玉葡萄,晶莹剔透。
但在这秋夜里,她的小脸印着火光,像山林中的妖精,把阿大吓得连连后退。
可惜他没办法再动了。
玉莹珠没有动作,她细致的给自己上药,脖子,手腕…
不远处又传来咪呜咪呜的猫叫声。
“姑奶奶!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啊!不是我想绑你!”他越来越怕,开始攀咬,“是芙烟!!是她让我把你背下山卖了去!”
他的四肢都被麻绳紧紧的束缚着,任他拼全力挣扎也只不过是无用之功。
莹珠没抬头,她吹了声口哨。
只见不远处咪呜咪呜的声音愈来愈近…阿大扭头一看。
那哪里是两只猫?!分明是两个不过八九岁的丫头!!
玉玲玉珑是双生子,两个小丫头甜甜的叫着莹珠姐姐,然后一边一个靠在莹珠身上,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把阿大和芙姑姑的对话透了个底儿掉。
阿大怕啊!
他听着这俩小丫头片子把他和芙烟的计划透了彻底,脸色是愈发灰败了起来。
他是知道这丫头的心狠手辣的…
这庵堂里腌臢事情数不胜数,能活下来长大的丫头没有七窍玲珑心都讨不了好去。
看着莹珠面不改色的摸着俩小丫头的脑袋。
他哪里不明白?芙烟这个蠢货是给鹰啄了眼,看不出这笑脸玉女似的面孔下的狠绝心肠!
“莹珠姐姐!莹珠奶奶!求你放了我罢!我把钱都给你!我山下还有地有钱!你放了我一条贱命!我绝对以后离开玉山,走的远远的!不碍您的眼!”
阿大实在没办法,他对着这张脸也再没了色心,裆下淅淅沥沥竟是吓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瞧呀!莹珠!他尿裤子啦!”
玉珑笑着咪呜了两声。她平时最爱猫咪,也最顽皮。
“不如给他骟了?反正留着那恶心玩意儿也没有用。”玉玲从胸口拿出来一把用粗布胡乱裹起来的小刀,比着阿大的子孙根,跃跃欲试。
莹珠摸了摸两个女孩子的头。
“不想死也可以。我们姐妹三个不图钱。现如今也回不了庵堂,而你呢,你有什么用?你倒是说说,我们三个弱女子,该怎么在这乱世中生存下来呢?”
“阿大叔,如何保住你的命就看你自己了。”
她轻声说道。
阿大连连点头,“三位小……小姐、可以从玉山往南一直走,四百公里外就是□□晋国,那是我们晋地最大最繁荣的地界儿,您三位,满十二岁就能参加尚武堂测灵式……□□只要有灵格的孩子都能进尚武堂!那泼天富贵,保准儿挥手即来!”阿大细致描述着,生怕自己讲不清楚让莹珠起了杀心。
“哦?”
莹珠抬起头。
火光里她笑盈盈的张口。
“原来您也知道我们都是灵女啊。阿大叔叔。”
玉玲玉珑感觉到了玉莹珠的不悦,也抬起了小脸,两双眼睛直直的看向他。
“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阿大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张口解释,只见一片血雾飘起,咕咚咕咚的鲜血大股大股从他的喉咙破口处流了出来。
玉玲玉珑上前把尸体抬出亭外,小雨变成大雨,滂沱而下,玉莹珠把手里的匕首塞回腰后。
她看了看这天色,把身后的浅色斗篷披在了玉珑身上。
然后一手牵着一个,遥遥的走进这夜雨中。
半山亭后面赫然是一片嶙峋的山崖,随着雨越下越大,阿大的尸体被大雨冲下了悬崖,此后再无踪迹。
同一时间的玉山顶上,哑巴婆子口里絮絮叨叨的念起了佛经,如果有人在这儿听到定然会大吃一惊,在这玉山上做了几年饭食的哑巴婆子竟然是能开口说话的!!
她颤巍巍地把油泼到了每间房的窗棂上,一边念着佛,一边念叨着,“阿玉,阿娘给你报仇了……这庵堂里,人人都是鬼……娘知道你死的冤枉,等给你报了仇,阿娘就去陪你……”
她嘴里念叨着的,是多年前因病去世的女儿,那会儿她想着家里穷庵主收养可以给女儿一口饭,没成想,三年不到;阿玉就死在了山上。就因为她不是灵女……她们就虐待她……莹珠说,她死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儿好肉……
哑巴婆子眼里浸满了泪,她后悔啊……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雨后果然是一个大晴天。
哑巴婆子把每间房都上了锁,哆哆嗦嗦点起了火,油泼的密集,庵堂又都是木质结构,屋顶放着油纸,即使下了大雨也没渗透半点进去。
燃不起来也不要紧,莹珠小姐给了她足够剂量的麻药,昨晚上,除了芙姑姑因故没来,其他人都吃了她做的饭……燃不起来,就再烧一遍……
莹珠说了,芙姑姑的那间,要多泼一点儿……
不久后。
玉山山顶淹没在熊熊大火中,远处,一道格外瑰丽的彩虹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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